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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处理线人的办法很多，最愚蠢的莫过于短时间内全部铲除。这无异于告知对方，我们发现了你。结果便是，他们这一步赢了，却也给了对方充足的反应时间。」若是燕昱，他会假装没发现，留着这些人，在需要的时候制造一些机会，让他们传递一些致命的错误信息。

让对方的剑，成为自己手中的武器，这才是处理线人的最佳方式。燕昱不相信对方没这个能力。

「我真是搞不懂，他们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就算要给我们下马威，也没必要用这么蠢的办法吧？」明月想不通，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萧玉笙犹豫了一下：「为什么一定要有好处呢？」

「啊？」

「天下熙熙，为利来往。之前我也纠结过这个问题——他们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可后来我又想，为什么一定要有好处呢？我不敢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但也见识过不少人，他们很多人做事根本不为得到某种好处，要么是为了发泄情绪，要么就是见不得别人好、纯粹想恶心或作弄他人。若是不考虑『有什么好处』，便可解释他们这么做的动机。」

萧玉笙看向燕昱：「正如王爷所言，他们只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他们是在告诉我——我们所有动作，都在他们掌握之中。」

明月嗤了一声：「话本里这种反派角色，最终都不得好死。我就不信了，我们难道比话本里的弱智主角要差。怀瑾，我去查查我们的线人。」

燕昱点点头：「不必追究过深，注意安全。」

萧玉笙朋友埋了两年的线人都被一一挖出来铲除，他们才安插进去不久的人，更容易被发现。在得知这个消息时，燕昱就对他们的线人安全不抱多少希望。

明月意会到他的意思：「我知道，但总得确认下才行。」

目前的事情，得等宁诚将人救回来才能继续。萧玉笙想去找十六问问线人的事情，正欲告辞时，燕昱突然道：「萧玉笙，你能问问你的朋友，是否方便与我见一面吗？」

萧玉笙犹豫了。

半晌后，她说：「王爷，我会传信与他，但他不喜与陌生人接触，所以……」

「无妨，我会尊重他的意愿。」

一缕晨光，撕破破晓前的黑雾，以缓慢且不容拒绝的姿态，照亮世界。尚还带着点寒意的光芒透过窗户，射入室内，霸道地碾压了烛光。

刚到卯时，萧玉笙就被明月从床上挖了起来。

明月对睡眼迷蒙的萧玉笙说：「宁诚回来了」。

萧玉笙瞬间清醒，立刻起床换好衣服，随明月去了安城坊的一处宅院。

大成卯时四刻早朝，为了方便大臣们上朝，宵禁卯时即解，坊门也是这个时间打开。时间刚刚好，不用顶着宵禁禁令外出。否则被人抓到，就算是为了查案，她们也会吃一顿教训，那些燕昱得罪过的朝臣们，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宅院地处安城坊九曲巷尽头，房屋摆设简朴雅致，清幽无比。对于宅院的来历，明月只说了一句「这是怀瑾母亲为他购置的」，就不再多言。

主厅内，四十多名女子如同被迫失去巢穴与父母庇护、不得不在幼年期就面对狂风暴雨的雏鸟，忐忑不安地挤成一团，试图从同病相怜的人身上汲取到丝毫温暖，以支撑自己坚持下去。

燕昱不知怎么回事，来得比萧玉笙他们迟了一会儿。

燕昱进去时，这群女子瑟瑟往后退了一步，但反应不算很大。明月瘪瘪嘴，凑到萧玉笙耳边，有些不满地说：「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她们仿佛见鬼一样叫个不停，燕怀瑾这张脸还真管用。」

萧玉笙忍俊不禁。没有几个人初见燕昱时不会被惊艳，但这份出尘却没有多少攻击性的容貌，引起这群惊弓之鸟惊慌的可能性，确实比她们俩低一些。

而他们中虽然有「一名」无害性、伤害性较低，更容易给人带来安全感的女子，但这四十多人里，被女子欺骗而受害的，不在少数。以至于性别优势，荡然无存。

好在玉茹并非被女子欺骗而受害之人。虽然她开不开口，他们都能找到这群受害人，但萧玉笙总觉得，她还藏着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言归正传。

燕昱向她们自我介绍后，就直接进入正题。他唤了一声宁诚，后者应声后，带了个人进来。此人正是拍花子的首领，铁虎。

铁虎一出现，女子们就惊叫起来。原本就不佳的脸色，又苍白了一分。不少人浑身发抖，泪流满面。显然，铁虎在她们心里留下了深深的恐惧，以至于哪怕看到他被铐住双手、浑身伤痕，也难以控制恐惧情绪。

「他们已经伏法，再也无法伤害你们了。」 燕昱此言说得很是清淡，仿佛不知他人疾苦就擅言妄言。

但他的身份，跪在女子们面前的罪人，让这份淡然，成为从容、自信和强大的表现，让人信服的同时，忐忑惊惶的心也真正开心安定下来。

女子们或咬唇，或握拳，或瞪大双眼……表现不同，但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寂静蔓延。

好一会儿后，一个女子突然哭了起来。

这声哭声，仿佛一个信号，其他憋着的女子都哭了起来。委屈、痛苦、悲伤、不安、愤怒、憎恨、羞耻等等情绪，随着哭声充斥了整个大厅，很快传到外面，惊动了破晓时分的安宁。

萧玉笙静静地看着她们。

她们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在坠入地狱之前，被人救了出来。不管未来如何，现在的她们还有放声大哭的资格。而那些已经坠入地狱的无辜女子，就算是哭，也只能躲起来默默抽泣。

这些女子，不敢大声哭，不敢哭太久，更不敢当众落泪。因为，这只会招惹责罚。轻则挨饿，重则……

燕昱瞥了萧玉笙一眼，明明是一副浅浅含笑的欣慰模样，却让人觉得很是悲伤。仿佛这个笑容，只是为了掩盖某些痛苦、无奈和悲伤。

燕昱很有分寸，他只看了一眼，仿佛只是视线无意间扫到。

燕昱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慰这群女子。他先是陈述了当前情况，让她们了解情况的同时，更加安心放心。在此基础上，向她们寻求帮助。

其实以他们的身份和她们的处境，燕昱大可不必如此。但这种平等求助的说法，一来让她们更能感受到他们的诚意和真心，二来也让她们有了被需求之感，如此既可以抵消一部分负面情绪，又可让她们减少欠人恩情的负累。

随后，燕昱让宁城安排她们去休息。女子们对宁城这个第一个出现救她们的人很有好感，但毕竟男女有别。考虑到这一点，燕昱他们来时，就带了几个信得过的侍女。

宅院虽大，但安置四十多名女子实在不足。好在事先知晓人数，明月安排时，就将所有能用的房间都利用起来，虽然有点挤，但勉勉强强足够。

「等她们休息好后，你去问问她们的想法。若是想回家，就告知来历；若是不想……」燕昱顿了一下，「把形势给她们分析清楚，让她们不要着急，好好想清楚。」

明月：「燕怀瑾，发善心也得看能力。人少还行，如果她们大部分都不愿意回去呢？我家……哦，我没家。木头脸那更不用指望，他爹那关就过不了。」

「那郡王府呢？」萧玉笙疑惑。

明月嗤笑：「除了他近身伺候的，郡王府其他仆人婢女都是皇帝赏的。以郡王府的规制，如果再添加侍女就逾制了。而且，郡王府的下人，全都是奴籍。」

没有规矩规定，贵胄之家的仆从必须入奴籍。但手握卖身契，更不容易被仆从背叛，也更好打发处理——在大成，无论打死多少家奴，都不犯法，最多名声受点影响。

基于这些原因，下人必须是奴籍，已成了一个潜规则。再则，燕昱府上奴仆的构成特殊，将她们安置在郡王府里，不太合适。

萧玉笙一惊，这段时间从他们的只言片语里可得知，皇帝和燕昱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外面传的那么美好。至少，君臣和睦只是蒙骗世人的幌子。

「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

明月显然不信他的说法：「那就说说你的安排。」

燕昱：「……」

关于那些可能不选择回家的女子的去处，最终还是没有个定论。燕昱手中有许多可以安插人手的地方，但并不适合这些平民女子。

他们暂时搁置这个问题，接下来几日，他们将重心再度放在拍花子组织身上。

之前地审问，其他犯人将知道的都招供了。燕昱他们对比过口供，确认他们没有撒谎。但却没人交代幕后黑手。

他们最初一口咬定没有幕后黑手，一切都是他们为了金钱的自发行为。

他们死不开口，燕昱他们也不着急。将犯人首领铁虎带到受害女子们面前，不仅仅是为了安抚人心，也是为了让铁虎明白，无论他们开不开口，下场都绝不会比出卖主人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