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考核 知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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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你们继续练习宫中规矩,跪罢。」
嬷嬷抬眸倪了我一眼,声色难得的柔和,嘴角甚至牵出了一道诡异的弧度:「棠舒,你来一下。」
众小姐闻声重重吸了一口气:
「嬷嬷是笑了吗?」
「她昨天扮鬼上身吓嬷嬷,今日嬷嬷居然对她和颜悦色?我家里人往宫里送了不少银两,也没见嬷嬷对我有过好脸色。」
……
院内一角。
「棠舒,皇后娘娘差我问你,昨日你在锦被里塞了什么香料?」
「回嬷嬷,是一味安神草药。」
「快呈上来吧,皇后娘娘今晚也要用。」
嬷嬷说着,向我摊开手掌,我视线淡淡落在她的手掌上,并无动作。
「你也知道皇后娘娘的脾气,这——可是娘娘的命令!」
嬷嬷说到后面,骤然提高了音调。
我不为所动,直言道:「依小女之见,娘娘召见嬷嬷,嬷嬷一定独自将好事都揽下了,该为娘娘脾气发愁的,是嬷嬷才对。」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
嬷嬷眯了眯眼睛,脸色渐渐沉下来:「说罢。」
我一礼:「小女不过是个庶出,能参加选拔医女实属不易,奈何那些嫡出处处欺辱于我。我本与嬷嬷无冤无仇,也不想心生嫌隙。」
说着,我往嬷嬷手中塞了个香囊:「嬷嬷有需要,明日再寻我要便是。」
烈日当头,众世家小姐跪于院中央。
我手里握着嬷嬷交给我的教鞭,这鞭子沉甸甸的,上面是猪鬃毛,摸上去并不扎手,但挨在皮肤上顷刻皮开肉绽。
棠凝见我在她面前来回踱步,音色发颤:「不知道你撞了什么大运,但嬷嬷理应一视同仁,怎会……」
「长姐这会要跟我谈公平了。」
棠凝脸色僵硬。
『啪』长鞭落地,卷起阵阵尘土。
「跪好。」
接下来的日子,我舒服了许多,不用学习那些繁杂的礼节,还有世家小姐递茶侍奉我左右。嬷嬷收了香囊,得赏了不少好处,对我更是睁一眼闭一眼。
家父说得对,我本就不适合久居深宫。
方才数日不到,我望着那被四方宫墙环绕的天空,只觉得心里憋闷。
从嬷嬷那里寻来令牌,我偷溜出了宫。
出宫已是夜色,没想到街边红灯盏盏,高高低低的屋檐堂府,纵横交错着红丝绳线,上面点点烛光,晚风轻抚,便是一阵悦耳铃响。
人流不息,好不热闹。
我背着手,饶有兴趣的穿行在街道中。
街边露天小茶馆,两位客人在闲聊:「听说是皇后娘娘生辰临近。」
「皇上爱惜皇后娘娘,他后宫并无佳丽,可谓一段佳话。如今娘娘生辰将近,皇上寻来奇珍异宝,各位番落也前来祝贺,是开朝以来空前绝后……」
我放下摊贩面具,原本好的兴致瞬间消散全无。
一转身,看到不远处,那一袭白衣手里轻轻捏着一副面具,黑眸澈亮。
忽然的一阵风将他的发带吹起。
碎发轻贴脸上,星点的红灯笼,将他五官映的深邃。
我望着他,浅浅一笑。
心中波涛骇浪,恨,是浓浓的恨意!
他既能为皇后的生辰寻来奇珍异宝,又为何不能留我府上一条生路呢?细细寻思而来,也不过是在他心中孰轻孰重罢了。
事到如今,还次次见我惺惺作态。
我宁可他直白地告诉我,唐姝,你全家就是该死,朕就是没那么喜欢你!
傅御向我走来,步履轻盈。
下一秒,我忽然觉得胳膊被人扯住,一阵天旋地转。
忽然感到一只厚重硬朗的臂膀,将我腰间托起。我仰头便看到曾言粗浓的眉毛,以及他满脸的憨笑:「那啥,平时拿长矛拿习惯了,下次我拉你会轻点的。」
我向他笑笑。
曾言竖起眉毛:「看你精神不济,谁惹你不开心了?」
「没什么,只是被往事烦扰。」
「走罢。」
曾言一拽,我双脚即刻离地,惊出一身冷汗,他从我背后绕过双臂,勒紧缰绳,枣红马儿的四条腿,在地上缓缓度步。
「怎样,高点的话,视野也开阔一些,心情好点不?」
「影响棠舒小姐的是细腻心事,岂是一匹高马便能缓解的。」
身旁由下而上,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但那声音,总觉得听上去有几分别扭夹杂其中。
我垂眸,恰好对上那对黑色的眸子,一瞬间泛起涛涛怒意,又在与我对视的这一刻消散的无影无踪,只剩下点点笑意。
「是皇公子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曾言神经大条完全听不出来。
「这是大夏朝的路,我想来,自然可以来。」
傅御的语气仍旧温润,只是声调显急。
「哦。」曾言点点头。
「倒是你,棠舒小姐明明没有要求,你却扶她上了马,姿势还这般亲密,是不是不太妥当,平白无故,毁人清白。」
「哎呀,不是,我就是看她心情不好。」
「声誉是一位小姐很重要的东西。」
饶是曾言神经粗犷,眼下也意识到不太对劲了,他凝眉:「你今天怎么火药味这么足?我和她中间宽敞的,都能塞下一头猪了好吗?」
「你们在同一匹马上。」
「不是,那我是能往中间砌一堵墙,还是能把这马,一分为二怎么滴?」
眼瞅着傅御又要开口,曾言一皱眉,直呼头痛:「哎呀我的姑爷爷,你平时挺和善一人,今天咱俩完全没有办法交流嘛。」
「这样吧,这件事还是棠舒小姐的事情,究竟怎么办,咱们听棠舒小姐的。」
傅御浅浅望向我。
再次迎上这人目光,我竟没再产生恨意,而觉得有趣。
这话任放与谁听都带了几分隐晦的醋意。
醋意?
我夹着马肚的腿微微放松,出乎二人预料地笑了。
「声誉这二字,放在我身上似怪了些。」
如今京都谁人不知棠家二小姐棠舒被家族清扫出门、模样丑陋还小肚鸡肠?
「而且比起声誉……」我眼波流转:「小女更在乎能否多看几本医书,研习更多医法以解天下百般苦楚。」
当然,还有唐家那场火灾。
此话说完,傅御脸色不变,甚至带了几分高深莫测,而曾言则依旧哈哈大笑。
「哈哈哈!不愧是你,有这般志气也不枉我的推举信!」
我本想让曾言策马离去,却还是忍不住低头瞥了他一眼。
傅御眸色幽暗,他不再说借口,而是伸出手。
我盯着他玉白的手,差点抑制不住眼底的恶意。
若傅御真为了一个和我姿色相似几分的女人这般接近,那为何不帮我,不帮唐家?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情绪转变,曾言同傅御打了声招呼,夹着马肚子驱其离去。
走了不远后我就下了马,转身走入一家药铺。
曾言随着我进来,我同药童要了绿豆、滑石白芷和白附子。
麻烦他磨成粉后,不等曾言开口,我率先低声道。
「若你告诉他我的身份,曾言,我会消失,独自一人去找真相。」
曾言自知我从不说假话,他长叹口气。
「这几日我让手下人查了,可关于唐家火灾的卷宗消失的一干二净,大理寺那边也没有任何记录。」
「对方来头不小,你或许需要他的帮助。」
「我不需要。」
紧跟着曾言的话语结束,我便斩钉截铁的拒绝。
同人争斗、费尽心思……
我不是依附于他人的菟丝花,我有自己的手段。
知道再说多少我都听不进去,曾言叹了口气,将一枚润泽的玉佩塞入我手中。
「宫中不比深宅,如有意外,这枚玉佩可以护你。」
我颔首,接过药包,将那润玉藏于手心中。
「保重。」
说完,我深深看了眼曾言,便转身离去。
紧咬下嘴唇,我再一次警告自己不要信他人。
唐姝,你经历过怎么样的炼狱,你自己不清楚吗?
药店门口,曾言右腿方迈出,便被等在外面的人狠狠绊了一跤。
「哎哟!」
他没防备之心,差点趔趄摔了个狗吃屎。
一侧的傅御抱着胳膊,歪着脑袋。
「连那玉,都给她了?」
傅御垂下眼睑,浓郁长睫趁着白瓷般肤色,夜中竟有几分鬼魅。
「曾言,她到底是什么人?」
曾言想着方才的话,嘟囔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和她很像」。
傅御晃了神,脑海闪过方才女子在马上那傲然坦荡的口吻。
「是啊……」
呢喃声消散于风中,随着月光一起融于暗色。
「太像了。」
别说曾言了,连他都有几分分不清。
唐姝,棠舒……天下真有这般巧合吗?
站在辉煌的城门口,我掐着时间点回了司药监。
前脚刚进了院子,后脚便有尖酸刻薄的话传来。
「这舔了嬷嬷鞋底的人就是不一样,真是贪了宫外的好景色啊。」
「是啊,若是换做我们,我们可不会拉下脸面做小。」
我叹了口气,听得都有些厌烦了。
这些官家小姐说来说去就这几句话,酸溜溜的,比醋坛子里泡了十年的裹脚布都臭。
「是啊,只可惜我孤身一人,家中可没银两往宫中送,只能用医书中的小点子讨嬷嬷开心。」
我慢悠悠地倒了壶水,悠然自得寻了石凳坐下,摇头晃脑道:「你们都是大户人家,所读医书不比我少,若是能把所学用在此处,必能为家中节省些银两罢?」
「你!」
官家女子脸涨得通红。
「你说我们不精医术?呸!我们读的都是正经医本,同你旁门左道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