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谋入宫 知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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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说还边嫌弃,这蘑菇口感不好,又沙又苦又难吃。
想想那颗灵芝,我急火攻心,伸手便去扯他耳朵:「小胖墩儿,你还没赔我灵芝呢!」
曾言停下动作,定定望着我。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失礼了,连忙松手。却被一双布满茧子的手掌擒去,紧紧包裹住,像是被小心捧住,从掌心处传来阵阵暖意。
一时间,我们相望无言。
他嘴唇微颤。
我只觉得一道力,从背后揽住我,眼前一黑,鼻头撞得有点酸。
粗烈的气息掠过头顶,曾言的胸口很硬,活像块大石头。
身后两道双臂忽然变紧,我差点窒息。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片刻,他松开我。
我剧烈咳嗽。
我刚想抬手给他一拳,抬眸,便对上那对眼尾发红的灰眸,一愣。
曾言笑着望着我,他嘴唇颤抖,情绪激动,语无伦次:「妹妹,太好了,太好了……若是傅御知道你还活着,他一定会高兴坏了。」
我渐渐收敛起笑容。
「我知道当年那场大火吞噬了唐家满门。」
「可当日傅御亲手埋葬你的尸体,下令让整个后宫陪葬,还是太后不吃不喝以死相逼,才让他收回成命。他就这样抱着你的尸体,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直至晕厥过去。」
曾言边说边来回踱步:「后来,以国礼埋葬了你,追封为贵妃。」
我冷笑:「事到如今,这番惺惺作态又有何用。」
「傅御不止一次醉酒,每每醉酒便会喊你的名字……」
曾言定定看着我,神色严肃:「你可信我?」
「但说无妨。」
「好,我认为傅御并非真凶,那杯毒酒,包括当初那场大火,绝不是他授意。」
四目相对。
那对灰眸毫不避讳我。
我自小与他长大,熟悉他的秉性,曾言是说一不二的虎胆将军,不屑于骗人。
再结合之前的种种疑虑,如此看来,事情却有蹊跷。
但我又不会全信。
曾言将一杯热茶,放入我温凉的掌心,他一掀长袍侧坐在椅子,风度翩翩。
我轻抿,清爽茶香在唇齿间蔓延。
戏子一曲唱罢,又翩翩起舞。
她舞跳得美,声音温婉凄凉,犹如拂柳,任凭我是女生都会心生呵护之情。
半响。
「你这次回来,沉默寡言了许多,也不爱笑了。」
「看清了,看淡了,也便没什么好说的。」
曾言挠挠脑袋,呼出一口气,利刃出鞘,削铁如泥,右侧柜角瞬间一分为二,倾倒下来:「哎,这气氛着实让人不痛快!」
我垂眸:「是我扰了将军听戏的雅致。」
「当然不是你了,一想到你受到的那些虐待,我就恨不得立刻将他们的项上人头都给你提来,跪成一排,磕头认错。」
曾言单手扶额:「可我脑子又不聪明,学不得那些弯弯绕绕,不知道是谁。」
「三日后,我便要入宫。」
我顿了顿:「届时,我会以『唐姝』的名字入宫。」
曾言满脸吃惊。
我解释道:「既然那群缩头乌龟想在龟壳里缩上一辈子,我不如来一出引蛇出洞,将他们纷纷引出来。」
曾言脸上挂着深深忧虑,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的性子,你既然已经决定了,我纵使规劝又能如何?」
一曲舞毕,戏子告谢落幕。
我起身:「那便还望,日后将军能助我一臂之力。」
「定然。」
曾言送我上马车。
棠府门前,我与棠凝撞了轿。
替我扶轿的小厮吓坏了,跪在地上发抖。
那烫着红金顶儿的大轿,小厮嚣张跋扈,放下轿子,仗着人多黑压压地围成一排:「这两顶轿子卡住了,还不快让开?」
「小姐,我们规规矩矩进去,明显是她们后挤上来的。」吉安愤恨。
我被人扶下轿,恰逢棠凝也下轿。
她一副呵斥下人不要嚣张跋扈,细细叮嘱的模样,引得众人连连称赞点头,直夸棠凝宅心仁厚。
相比之下,下人见我并不行礼,连声二小姐也不曾叫。
我则跨步迈进去,懒得纠缠:「走罢,吉安。」
吉安跟上来,愤愤不平:「她们怎么可以这样颠倒黑白!」
「人性如此,坐在那个位置上,即便是一头猪,她们也会捧成天女下凡,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这么一头猪。」
我讲话的时候,毫不避讳。
回头瞧了一眼。
棠凝脸上的笑容,已经僵硬如尸。
我莞尔一笑:「妹妹失言了。」
「你是我庶妹,谈何失言不失言的,舒儿严重了。」
「嗯,那挺好,我就没姐姐这般大气。」
没走几步远,便看到大夫人急匆匆地小步跑来,绕开我,附在棠凝耳边低语。
我离得远,并听不真切。
不远处的棠橹,正和尚书府的李大人并肩走来,他如沐春光。
棠橹在路过我的时候,稍稍顿步:「舒儿回来啦?」
我一礼:「父亲,李大人。」
「嗯。」
棠橹温和地应了一声,不再看我。
「……李大人推荐的延年益寿丹,确实管用,我最近琢磨药材,竟又从其中参悟到数十种药材!」
「哦,你是说唐家给陛下开的那个秘方?」
待棠橹离开十几步远,吉安吃惊地凑上前:「今日老爷怎么转了性子?」
我嘴角勾了勾。
三日后,便要入宫,这三日是与家人道别,置办行头的日子。
有吉安忙前忙后帮我,我成了闲人。
重回庭院,我持了一根竹条编制的笤帚,细细打扫起来,卷起一阵尘土。
晌午,阳光晃眼。
吉安急急寻来,欣喜地拉住我的手。
「老爷差人传话来,说叫你去药典堂与嫡小姐一同学习药理。自从小姐当上了医女候选人,老爷对小姐好了不少呢。」
我垂眸,不置可否。
刚进弄堂,棠橹正坐于红木椅上,大夫人侧坐一旁,眼色暗含打量。
左右看看,哪里有棠凝的影子。
原来,是一出鸿门宴。
我不卑不亢,进门一礼:「父亲。」
棠橹手中茶杯,用力拍在桌上:「你倒是好大的本领!」
「给我跪下!你也知道自己什么模样,没事去勾引那骠骑将军做什么?你这是在给棠府埋下隐患,到时候他发现了怎么办?你要让整个棠府一起蒙羞吗!」
棠橹情绪激动,急切地连连拍桌。
我冷笑:「女儿命如草履,自然比不上棠府的名头。」
棠橹沉声道:「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爹已经替你做了主,辞掉了去参选医女的机会,你给我在家里禁足三月,好好反省!」
我浑身血液倒流,脸色僵了一瞬。
可笑。
庶出小姐难道就该被如此轻贱?
我拼尽全力争取而来的事情,在他看来比不得一个名声。
当真可恶至极!
我昂头,毫不避讳直视棠橹的眸子,冷声道:「你说辞就辞,凭什么?」
棠橹像是气坏了,他你你你,你了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看看你这孩子,怎么跟老爷说话呢。」
大夫人一脸慈祥,却笑里含刀。
「还不快给你爹爹跪下,磕头认错,然后自请家法保证下不为例了。既是棠府的小姐,说话做事,就要时时刻刻认识到自己的身份。」
接着,不等我回答。
大夫人又连忙看向棠橹,叹息一声:「唉,老爷,你说棠舒烂脸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将军但凡是打听一下,都会知道此事,保不齐哪天就……」
棠橹闻声脸色更是差了半分。
「我倒是有个主意。」
大夫人附在棠橹的耳边耳语一番,不时回头望我,眼神里夹杂着恶意。
棠橹闻声双目灼灼,也打量起我来,目光越来越冷。
「来人啊,给我把二小姐架起来。」
棠橹话音未落,两个壮家丁,分别擒住我的胳膊,使我动弹不得。
「把她的头发散开,再割下一缕头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日在此断发,便与我棠府再无瓜葛!棠舒,你自己惹出来的祸事,可不要妄想棠府替你承担!」
棠橹摔了茶杯,碎在我的身旁。
我心里冷笑,我有用,可以替他辨别草药,就来使唤我。
眼下有了『祸事』,便对我躲避不及。
真是把人性丑陋的一面,彰显得淋漓尽致。
这棠府不待也罢!
家丁面色犹豫,毕竟剃发不是个小事,一时间都没有行动。
我冷声道:「都放开我,这件事我自己来!」
家丁犹豫一下,还是松了手。
不等老嬷嬷拿来剃刀,我蹲下,将这茶杯碎片捡起,将头上一缕黑发断下,紧握在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日我断发,也与棠府再无关系!」
「你看好,是我不屑与棠府有瓜葛!」
发丝一点点散落在地上。
棠橹胸口起伏,嘴唇发白又发紫色,像是被气的不轻。
一旁的大夫人,脸上显露出嘲弄,这会儿又假惺惺的去轻抚棠橹胸口。
「好了老爷,消消气,那个小祸患能主动走,也是一件好事。」
『叩叩』。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屋内的对话。
棠橹望向我身后,脸色柔和似水:「是凝儿来了,爹爹不是说了,叫你晚些到么,竟是提前了半个时辰。」
「回爹爹,女儿这不是想着,多跟爹爹再学习一些医术。」
棠凝一礼,忽然单手捂住喉咙,轻轻咳嗽起来。
棠橹凝眉,快步上前将棠凝扶起,关切道:「身子怎么感染了风寒,爹给你调几味中药,你好好调养便是。」
「爹,可是药太苦了……」
「放心,给我家凝儿的,自然是最好的,爹爹给你放了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