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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是说笑，我从刘太医那里打听到了棠凝小姐的针灸技艺，简直令我大吃一惊。」

他顿了顿，眼神飞快地闪了一下。

不知为何，我竟然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他的眼神扫向了我。

「棠凝小姐不愧是院首之女。」

我皱起眉头。

是我的错觉吗？

文岑将各家小姐都问候了一遍之后，才终于将话题转移到我的身上。

「这位戴面纱的，莫不就是今天宫中的话题人物？」

我微微欠身。

「小女唐姝见过先生。」

我话音落下，文岑爽朗地笑了几声。

「有趣。」

「我教过许多医女，倒是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张扬的。」

他走到我身边，用不知道是警告还是提点的口吻，极小声道。

「也没见过像你这种，为了博得他人注意，不择一切手段的医女。」

「如果你以为这样，就能够吸引皇上的注意，借着当医女的名堂妄图进入后宫，那你来错地方了。」

「我不会让你得逞。」

说完，他带着和睦春风的笑走到嬷嬷身前，让大家坐下。

「我已将诸位小姐们了解的差不多，接下来我会简单讲解……」

文岑的声音越来越远，外面阳光明媚，我却一身冷汗。

文岑什么意思？

在接下来的授课中，我忍不住走神思考方才文岑的话。

真要将在座的官家小姐们的心思刨开，没抱着几分想要进后宫的想法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棠凝，她更是直接将想法写在了脸上。

文岑若是公然对所有的官家小姐这么说，我不会觉得很意外。

可他唯独却只对我一人说……

是因为我用了「唐姝」名字？

我心不在焉，忍不住瞥向文岑。

可他为何这般大反应，莫非当年的事情，文岑也参与其中？

不然，我不知道该用怎么解释他那怪话。

下课后，文岑被棠凝和小姐们围着问东问西。

我几次想找他仔细聊聊，试探试探，但都被不喜欢我的小姐们挤开。

无奈之下，我只能将计划推迟延期，转而继续敷玉肌散。

在我坚持不懈地敷了几天之后，我的肤色也跟着透亮了一个度。

我在宫中没什么朋友，也没兴趣爱好，唯一的乐趣就是和小宫女们聊聊天。

这些宫女一开始对我抱有戒心，不敢轻易同我搭话。

可时日久了，也渐渐敞开心扉。

在我治好她们冷水浣衣而冒出的皮肤湿疹后，关系更进一步，我得到宫中的小道消息便更多了。

小姐们对我的行为非常鄙夷。

她们认为宫女是下人，是天生伺候别人的命。

她们则是由别人伺候，两者绝对不能够凑到一起。

偶然间听他们在背后议论我时说出的这番言论，我不由觉得好笑。

如果以后通过考核，成为太医院医女，他们不也是要伺候帝王家吗？

从某些程度讲，又和宫女们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是伺候的人有区别罢了。

我照旧坐在廊下，拉着小宫女们聊天。

聊着聊着，有几个宫女注意到我人皮面具未遮盖到的地方，肌肤竟然白皙光滑，她们禁不住问道。

「唐小姐，您日日敷的那玉肌散真的有用。」

「是啊是啊，唐小姐，我看您的疤痕似乎都平了呢。」

「唐小姐的疤痕要是能祛除就好了。」

平时和我最是亲近的小宫女亮着星星眼，笑道：「您的眸子这般漂亮，若是没了疤痕，定是个美人。」

我佯装羞涩地摸了下面纱。

「你们成日里，光会打趣我。」

我比谁人都清楚这具身体的面庞是怎样的绝代姿容、清丽艳绝。

棠凝自然也清楚。

她方从学堂中与文岑交谈结束，徐徐走出，身后还跟着平日里关系最好的几个小姐。

她最不愿意听到这种话，转头微眯起眼睛，直直朝着我额头上光洁的肌肤看来。

竟然还真是有几分光滑了。

她轻蔑笑了两声，本朝着内庭走去的步子一转，朝我这边踱步而来。

「是啊，棠舒妹妹确实有着天仙般容貌，只可惜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就连爹爹都无能为力。」

「不过我记得玉肌散只是洗剂，妹妹拿来调成稠状敷在脸上，虽然短时间内颇有效果，可时日一长，只会让你的脸更加溃烂。」

棠凝故作担忧可怜地望着我，却藏不住她心中满腔对我的恶意和嘲弄。

「妹妹尚未学成，还是不要误导他人，出什么问题才是。」

我撑着下巴，笑而不语。

玉肌散的确只是洗剂，可谁说我敷在脸上的，就是寻常配方的玉肌散。

我原来和父亲未进宫、还在乡野间时，不少妙龄少女生了痤疮、或是因为某些原因导致皮肤大面积创伤，都会哭哭唧唧、郁郁寡欢，甚至有的还会寻死觅活。

我当时认为她们太过矫情，不过是一张脸，毁了便毁了，根本不影响心之所向，可父亲却严肃地否定我的想法。

他认为脸是一个人的敲门砖，是人向人间展示自我的画作。

画毁了，哪怕此人再淡然，照镜时总会难以抑制心中哀切。

世上最难医的是心症，父亲仔细研究，在玉肌散最基础的四味药上，根据不同症状分别加入不同的药物，让不少女子重生花容月貌。

而我也牢记父亲的教诲，将所有的对策一一记下。

棠凝见我不在意她的嘲弄，想找茬，又担心自己立的温柔大方人设崩塌。

更让她难以忍受的，竟然是她真的在我肌肤上看到了愈合的痕迹。

当初卖药给她的人，不是说过绝对没有修复的可能吗！

「棠凝小姐教训的是。」

我看够了棠凝眼底丰富的内心戏，站了起来，让小宫女们都退下。

「只是棠凝小姐下次还是别喊我妹妹了。」

棠凝抿着唇，不爽地歪了脑袋。

「我原不知棠凝小姐真的担心我的脸。」

我走到她身边，疑惑道：「可我毁容的时候，棠凝小姐一句都没问候。」

「棠凝小姐，你真的有那么宅心仁厚吗？」

棠凝被我的一番话问地蹙紧了眉头。

「你是在怪我当初没有救你？」

旁边的小姐们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听八卦的机会，都朝着这边看来。

棠凝倍感压力，不过她早就想好了措辞。

「当初你被驱逐到尼姑庵，如果不是偶遇，我根本不会知道你烂了脸。」

她眼底含泪。

「我谨听父亲的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你这里竟然也只是个错……」

一直沉默着的张雅芝忍不住上前。

「棠舒，你过不过分，明明是你自己烂了脸，为什么非将过错推到他人身上？难道就因为小凝温柔，你就觉得他好欺负吗。」

我扫了下后槽牙：「棠凝小姐的反应，也未免太大了一点。」

我垂眸瞧着手指尖，若有所思。

「我只质疑了一下你的宅心仁厚，你反应就这么大，难不成做了什么亏心事？」

「棠舒，你够了！我忍你很久了！」

张雅芝挡在棠凝面前，指着我的鼻子大骂道。

「平素你巴结嬷嬷、仗势欺人，我都忍了，可你厚颜无耻地蹬鼻子上脸，真以为我拿你没有办法吗？」

棠凝拉着张雅芝的胳膊，柔弱道：「别这样，雅芝，我受点委屈没关系的。」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那手哪里是将张雅芝往后拉的动作，甚至还隐隐约约有将张雅芝往我面前推的倾向。

「张小姐。」

我心里不由得生了几分玩味。

「维护一个人，也得看她值不值得。」

「不然你被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呢。」

我垂下眸子，看向棠凝的手。

张雅芝不想顺应我的话，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去。

棠凝触电了般，猛地将手缩了回去。

「棠舒，你平时怎么冤枉我都没关系，可你不要挑拨我和雅芝之间的友谊。」

她担心自己的那点小把戏被看穿，声音大的整个司药监都可以听得见。

张雅芝略微疑惑，刚才她好像看到棠凝将自己往前推。

可这一点怀疑，在听到棠凝的狡辩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棠凝可是她在宫中唯一的朋友，怎么会把她当枪使。

「哼。」

张雅芝狠狠剜了我一眼。

「人丑心也丑，你就是嫉妒我和小凝的情谊。」

我笑而不语，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什么好。

「好了雅芝，我们走吧。」

棠凝深知自己嘴上功夫比不过我，她拽了拽张雅芝的袖子示意回去。

我又坐回门口台阶上，低头瞧着鞋边走过的蚂蚁，叹道。

「哎……提起毁容一事，我就难受，不过也还好，玉肌散已经让我皮肤好了大半，再过不久，估计我脸上疤痕就会好了。」

说完，我迎上棠凝暗藏着嫉妒和惊愕的美目，弯了眉眼。

「棠凝小姐心底善良，必然会为我高兴吧。」

张雅芝双手叉腰，道：「那是自然，小凝可和你不一样，是吧小凝。」

棠凝的表情僵硬在脸上，她想迎合着张雅芝做出平常最擅长的温柔一笑。

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做不到。

怎么会……

棠凝瞳孔地震，袖中拳头紧紧攥着。

怎么会恢复容貌？！

棠舒要是恢复容貌，那她还能在一众医女中脱颖而出，夺得皇帝的心吗？

我捕捉到棠凝隐藏不住的情绪，心情晴朗起来。

直到张雅芝拽了拽棠凝，棠凝才终于动了面部肌肉。

她仓皇地别过脸，生硬道：「是啊……我、我会为你高兴的。」

说完狼狈地走了。

张雅芝不解地看了我一眼，想问什么，最终还是追上棠凝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