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江(下篇) 知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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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我身披灰鼠纹嵌金丝大氅,脚着一双蜀锦纹银软鞋,悄无声息走进诏狱漆黑的甬道里。
守门的狱卒对我毕恭毕敬,我抬眼,两旁皆为监室,却不掌灯,黑乎乎看不清犯人。
狱卒抬手拿一盏羊角手把灯,躬身向我:「殿下,程大人关在左手边第十七间,路上黑,您跟紧奴才就成。」
我点点头,转身道:「小环,你不用跟了。」
小环有些害怕地微微耸肩,对我说:「公主您快些出来,诏狱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阴气也太重了。」
我一路跟紧那微弱的光亮,心下暗数着间数。数到第十一间,右手边有黑影忽然一动,我当即转身,却隐约瞧见黑暗中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正瞪大眼睛看我。
我迟疑停步,「江应琦?」
狱卒也跟着停下来。那黑影一哆嗦缩到监室后头去了,我走上前,狱卒也拿灯向前。
我险些认不出他的脸。
昔日豫王府世子那飞扬不可一世的表情已荡然无存,剩余仅有瘦至棱角分明的脸庞和一双斗大的眼睛,里头尽是惊恐。
他身上穿的也不过破旧粗麻白衣,乍一看竟像逃荒的百姓。
我出声:「江应琦,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大公主啊。」
江应琦翕动着嘴唇,头左右抖动着。
我有些疑惑,继续道:「我是先前住在豫王府的,克父母的灾星,你想起来我了吗?」
他依然抖动着,用双手抱紧双膝盘坐于地。
我正要再问,那狱卒突然发话了:「殿下还是莫要问了为好,去岁他便被革了爵位关在这里,据说是陛下亲自审问的他,因为说话不好听,下令将他舌头拔了……」
狱卒叹气,「别说他现在还能不能听懂人话,就算能听懂,也回不了您的话呀。」
我也哆嗦了一下。
江应恂对待异己的手段向来出了名的恐怖,更何况是自小的仇敌。
不过江应恂登基后,江应琦便继承王爵安心做他的豫王,为何这般突然出手。
「去岁?」我低头沉吟,「可是卷进了裴大人裴堰的案子?」
「这奴才便不知了,奴才只是个看管犯人的,至于为什么进来,恕奴才无从得知。」
我点点头。这便是不对外说了,监狱里狱卒一向对犯人的罪名门儿清,诏狱这种特殊地方更是如此。
我最后看了江应琦一眼——说实话,他们母子落得如此下场也算咎由自取——随后转身道:「继续走吧。」
后几个监室都空着。我们踏在地上的脚步声在监室中回响,竟有些说不出的瘆人。
「殿下,前边就到了。」狱卒忽然欠了欠身,将灯轻放于地上。
我点了点头。
「奴才就不打扰殿下和程大人叙话了,灯在此,殿下您一人当心些。」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盏小油灯,擦燃后持着回去了。
我低头,捡起羊角手把灯。黑漆漆的监房内突然传出一声叹息,我举灯,看到了身着囚服盘腿而坐的程霖。
我苦笑,「程大人,好久不见。」
「长公主能降尊纡贵来看微臣,是微臣没想到的。」他轻轻点头,「恕臣不能起来给公主请安了。」
我一眼看见他裤脚隐隐干涸的血渍,心下一惊,「程大人的腿……」
「右腿被打折了,不过不碍事。」他牵强地笑笑,下身一动不动。「公主想问微臣什么便尽快问吧,若想下次再来,只怕见不到了。」
我一只手轻覆于嘴上,强逼自己忍下惊恐与不适。
少时,我轻声问他:「陛下突然对程氏发难,你可知是为何?」
他轻哂,随后是一阵低低的苦笑。我耐心等着,直到他笑声渐微,最后归于平静。
「金陵长公主,你和陛下的事,微臣都晓得。」他仰头看我,咧嘴笑。
我没说话,只轻轻颔首。
「可我一开始是不知道的。」他收起笑容,直视着我。
我心下一冷,「是皇后和你说的。」
「是,而我一开始并不信。」他苦笑,「毕竟您当初见微臣时,可在忙于回宫避难呢。」
「这种事,一般人都不会信吧,」我挺直身子,手中羊角灯一动不动,「可你现在怎么信了呢?程大人,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一滞,然后低下头去。半晌他抬头,眼中明显黯淡了。
他看我一眼,轻声道:「我向皇上请旨,将殿下赐予我为妻。」
我一震,手中灯盏几乎落下。我以手扶额,几乎惊到站立不住,「你,你为何要如此?」
「我对殿下一见钟情,这解释可以吗?」他笑得眯起眼睛。
「程大人,」我轻拭冷汗,将灯置于地上,「金陵自认待你和皇后娘娘都算得上坦荡,你又何必瞒着本宫呢。」
他轻叹,低头不语。
我双眼盯着监室门前的干草碎,自顾自道:「你是希望能将我和程氏一族绑定,利用皇上对我的宠爱打探消息,巩固地位。只是没想到皇上会反应那般激烈。」
程霖垂头不语。
我直视他,双手紧握,「你又何必操之过急?你父亲已经是丞相,妹妹已经是皇后了,如今朝堂上无人可敌,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盛也不过如此。你为何又要伸手到我身上?水满则溢,就算皇上应允,焉知不在将来盯紧你们程家?」
我微微前倾,「程大人,给本宫一个解释啊。」
「这是苓霜的授意,」他抬头笑着看我,「你抚养皇长子,又在内宫风头无两。她要保全琮儿的地位,若你出嫁,便再无理由养育皇子。」
他嘴角带上一丝讽刺,「她还说,宜兰公主之乱,宫里不能出现第二个。我当时并不懂……」
我气得微微发抖。
「这便是你们程氏的信誉吗?」我强忍住话中的颤音,「当初与我定了条件,要保我在宫内无虞。这才一年,便着急卸磨杀驴了?真真是好谋略!」
「我便是考虑到这层,才想亲自求娶公主。」程霖长叹一口气,「到程府上来,自然能保您富贵平安。」
「但我想要的可不是再嫁。」我冷笑,「可惜了,这背后还有那种龌龊事,皇上自然不允本宫下嫁。」我拾起脚边的羊角手把灯,「程大人,您好好保重吧。」
「殿下,」他突然叫住我,语气有些急切,「就此一别,微臣怕再难见到公主。求您好歹想法儿保下臣的妹妹,若保不下,也求您善待琮儿……」
「琮儿是嫡长子,自是太子不二人选,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气得轻笑一声,「程大人,您的命数还不算到头,程氏也不见得就这样被一锅端。至于到底如何,您自个儿想想吧。」
随后我丢下发愣的他,径直转身出了诏狱。
「冷,」我在紫宸殿躺椅上瘫着,用大羊毛氅子裹紧身体,「怎么感觉越发冷了。」
「咱们宫用炭又被减了,」小环红着眼角对我说,「皇后娘娘不在位,如今执掌宫权的丽贵妃若无皇上授意,哪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削减。皇上在逼您呢。」
连小环都看出来了。我微微叹气,小环在那日听了我和程苓霜对话后,便进入一种惶惶的状态,生怕我一个不注意被逼到宜兰一般的地步。
「柳曼柔呢,她在哪儿?」我出声问她。
「在窗户边上透风,」小环微微垂首,「殿下您真信她会为咱们出力?若再像将军府一般……」
「这倒不会,」我摇头,「她也有自己的考量,这宫里她自个儿一人插翅难飞,必得靠紧咱才能脱身。不过她私下里有没有些小九九那倒不一定。你去把她叫来,我有话说。」
「你回来了?」柳曼柔大剌剌在我对面坐下,鼻子被冻得通红,「诏狱里头怎么样,可有些有用的东西?」
「程霖一时犯浑想求娶我,惹了皇上大怒才被下狱,」我仰躺着休息,「这波看着像皇上一时之怒……但不知道他是要善了还是顺水推舟。」
「不善了不行吧,」柳曼柔笑道,「这才几年,连着三个大家族死的死,废的废,照这样朝堂人心惶惶,都没有可用之人了。」
她伸手揉搓鼻子,「你看程大人如何?」
「腿断了一条,」我闷闷地说,「我瞧着再拖下去要废了。」
「这般严重?」柳曼柔一惊,「没想到皇上这般暴戾……」
「他本就是暴戾之人,」我披衣坐起,「你说我该怎么做?」
柳曼柔端起一杯茶来,犹疑不定,「你想怎么做?救程家吗?」
我点头,「朝上必须有一个能和皇上叫板的氏族,程氏虽然达不到,但也比那些小的世家好多了……何况皇上应该不打算赶尽杀绝。」
柳曼柔眼中闪过一丝疑色,「我知道皇上可能放过,但你如何这般肯定?」
「皇上的确没有赶尽杀绝,」我笑笑,「你不会以为程相只有程霖一个儿子吗?
「他还有一个庶子程需,已经成婚,育有两子。
「这位从未出仕,妻子也是余杭来的,所以这一支并不为京城人所熟悉,你不知道也不奇怪。」
我也端过一杯热茶暖手,「这个人不重要,对程家也不重要,但重要的是他和他的妻儿并未被抓。」
「竟然藏得这般好,」柳曼柔更加讶异,「为何我从未听父亲母亲说起过?说不定皇上也是不知道。」
「你是女儿身,程需年纪又大,不在你的议亲对象内,所以没人告诉你。可皇上又不一样,他对朝中哪个大员家里不是如数家珍。」
我抿一口茶,「皇上怕是有些后悔这般大的动作了,我推测他会在朝臣发觉之前把程霖放回去。当然,朝臣已经发觉了,都在惊惧呢。」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柳曼柔看我的眼神稍有复杂,转瞬恢复正常,「不过你的意思是,咱们什么也不用做?」
「也不是,」我垂下眉去,「怕还是得和皇上示意一下,免得拖久了……程霖可就真的没命了。」
我抬头,见她关切的眼神,笑道:「这事你也帮不了我,我自己来。」
柳曼柔皱紧了眉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动作快点……」
「曼柔,」我笑意不变,「你最近为什么老去看鸽子?」
「啊?」她顿时有些慌张,「什么鸽子?」
「窗台那边的鸽子啊,你最近去得越来越勤了。」我笑笑,「是宫里的雀儿不好看吗。」
「一点儿也不好看,」她又恢复了活力,从椅子上蹦起来,「哪有外头的鸟儿好看。公主您就别管我做什么了,反正不会害你。」
十六
「皇上来了,坐吧。」我端坐在西宫绣春亭内,双手熟练地泡好一壶茶。
江应恂大步走到我对面坐下。我微微侧身,示意宫人倒茶给他。
「是新上贡的龙井,」他抿过一口,微笑道,「阿惋怎么喝起这个了?」
「皇上爱喝。」我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难为你还有心替我考虑,」他垂下眉,叹气,「阿惋,这些年你一直躲着朕,不是吗?」
「哥哥,我不和你兜圈子,」我突然直截了当开口,「您要我做的事,我做不到。」
他置于桌上的双手突然紧握,青筋暴起。
我强装镇定等待他发怒,却见他慢慢将拳松开,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
「阿惋,你总是不听话。」
我不言,听他轻声喃喃:「当初我让你等我,你偏不听,非要嫁给那什么裴堰。吃了苦头回宫来,也不肯好好待着,总计较和我作对……」
他微微前倾,「你为什么要和皇后一家子结盟?别以为我不知道,阿惋。难道你觉得这宫里还有谁会比我待你更好吗?」
我托起腮来,直视他,慢悠悠说道:「您待我真是好,我在裴府上下里受怠慢,整个京城都在看笑话,就您一声不吭;大冬天的我宫里少炭火,您还叫人一个劲地克扣。还有呀……」
我声音越发轻了,「您明知道我就那一个妹妹,您是怎么待她的?」
他面上阴晴不定,「是她自己寻死,朕可没有薄待了她。」
我气得笑出声,「没有薄待?那样的事情您都做得出来,还谈没有薄待?」
「朕的确没有薄待她,」江应恂面色更阴沉了几分,「朕当初的确存了把她当成你的心思,可衣食上也都是全宫里顶尖的待遇。朕那时想着,等你回来,就打发她去寺里待着,朕可从来没想要她性命。」
「可宜兰还是丢下刚出生的孩子上了吊。」我笑得气息有些紊乱,「然后您是怎么待她的孩子的?」
「阿惋,」他有些着急,「你应该知道,此事和皇后脱不开干系。朕曾命人查过,她死的前一日皇后去过,第二天下午她就……」
「如此肮脏之事,连皇后都看不下去了,您还觉得您做得对呐。」我声音微微拔高,手指因克制不住的愤怒微微发抖。
他沉默不言了。半晌,他的头低下去,「所以你就因为这么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妹妹和朕生分……」
「再生疏她也是我唯一的亲妹妹,世上只有我和她淌着父皇的骨血。」
我毫不留情,不顾他极差的脸色,「您呢?哦,我倒是把您当作亲哥哥,您心里在想些什么龌龊事?」
「您倒是说说,」我张开五指,对着阳光把玩白玉镂雕护甲,「您要我等,我等什么?等着您封我当皇后?」
他沉默不言。
「皇后是不可能封的,那您是想让我做个情人?姘妇?无名无分做您的宫人?」
「朕可以给你做一个假身份,让你名正言顺陪在朕身边……」
我仰头大笑,护甲砰地摔在桌上。
「江应恂,我是先帝帝后嫡出的名正言顺的长公主,是这皇朝里身份最尊贵的女子,」我盯着他,咬牙说道,「若非这皇位必须由男儿继承,我便是说一不二的皇储。你让我变个身份?做个只能仰人鼻息、任你取乐的玩意儿?亏你想得出来,哥,哥!」
他有些烦躁地站起身来,踱步到亭子后部,「阿惋,朕原以为你是来为程霖求情的。现在看来你是真想他死。」
我笑笑,抿一口茶,「我为他求情做什么?反正您不日也会放了他的。」
「你很聪明,」他也笑,转头看我,「但这『不日』可关乎程大人一条腿。」
「他不就是想求娶我吗?」我放下茶盏,「我向您保证,此生再不嫁朝中任何一位大臣,或是他们的儿孙。」
他表情不为所动,「你保证?可其实只要朕不允,你本来就谁也嫁不了。」
「可是我亲自保证总是不一样吧,」我笑笑,「您想让我乖乖待在宫里,好,我便乖乖待着,您可满意?」
他的表情总算稍有缓和,「也罢,你肯这样让步已是不易……朕自有安排。」
江应恂转身走到亭口,外头候着的奴才们急忙迎上去。
我正欲松一口气,却见他忽然回头,看着我笑道:「阿惋,咱们还没完呢。」
围着亭子的人匆匆散去,小环赶紧奔进亭里来。我看到她,仿佛浑身散了劲,刚站起身来,猛地又倒了下去。
「殿下!」小环扑上来。
「我还活着呐,小环……」我扶住她,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我与皇上撕破脸了。」
「皇上不会杀您的,皇上不会杀您的,」小环急得快哭了,使劲地拉我起来。
「可若落得宜兰那般处境,便就与死了并无二般了。」我跪坐地上,喃喃自语。
我回到紫宸殿,却见璘儿奔着跑了出来,「姑母姑母!」
我哭着笑着抱紧了他。这小小的人儿尚并不知宫里生存的险恶,可我,该如何保他在这里平安长大呢?
「你可回来了,」柳曼柔倚在门边,「刚下的口谕,皇后被放出来了。」
「动作这般快?」我微笑,「想必程霖不日也会出来了。」
我盯着柳曼柔,「那你呢?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她毫不心虚,「等程家复苏,西北边上就打起来了……你信不信我?」
我疑惑地看她,却见她眉色带喜,「等打起来,陛下就晓得裴郎不可替代了。走着瞧。」
十七
柳曼柔诚不欺我。
在程相终于康复回朝、程苓霜重新召见嫔妃之际,西北一封战报便递到了京城。
须归进犯。
这实在不是个打仗的好时候。我还是裴堰夫人的时候,他便常常征战西北,打的不是须归,是另一个部落。
好容易收拾妥帖,裴堰也被收拾了,举国上下都没有迎战的准备。不用说江应恂现在肯定焦头烂额。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好奇,「身在京城而能掌控两国战局,柳曼柔,你不简单啊。」
柳曼柔摆摆手,「不是我厉害,是裴郎厉害。」
不过我再问,她却不肯答了。
我便安心养育璘儿。几月过后,战事愈演愈烈,边关守将竟不能抵挡。江应恂点了个禁卫军将领去支援,竟然也节节败退。
小环将这消息告诉我时,我惊奇不已,「须归有这么强的兵力吗?我怎么不太相信?」
我带着这疑惑去找柳曼柔,她正饮一杯果酒,高兴得脸颊透红,「我早说过,除了裴郎,没人能守住西北。」
我在她对面坐下,「柳曼柔,大可不必。须归早年就归顺我朝,须归王国更是我朝一手扶植起来的政权,虽然强悍,但远不到除了裴堰竟无人能抵挡的地步。」
我逼视她,「你们两口子到底合计了些什么?」
她愣一下,随后笑道:「你在意这个做什么,此事难道不是闹得越大越好?只有裴郎做了主帅,他才能名正言顺向陛下提起和亲来,你才能顺顺利利嫁过去。至于过程动点手脚,那有什么要紧?」
我握紧拳头,「是裴堰在协助须归,是吧?」
柳曼柔又一愣,随后有些不自然地笑一笑,「不愧是金陵公主,聪慧、敏觉。」
我讽刺一笑,「我不聪慧敏觉,早在裴府上就被你们弄死了。」
柳曼柔颇有些尴尬,「当初是我们做得不对,您别怪我了。」
「我不怪,」我冷笑,「可人命你们根本不当回事儿!
「西北打了几个月了,战死的,都是我朝子民!
「裴将军好胆识,带自己人打自己人,就为了小娇妻能与他团聚,这份爱国爱民的气度,我等真是望尘莫及!」
「你……」柳曼柔着急解释,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嗝。
我一把夺过她的酒来,「喝,你还有脸喝!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人,他们这辈子都没摸到过这么好的酒。你有什么资格高兴?」
「你误会了!」柳曼柔急得跳起了,酒醒了大半,「你不信我,觉得我凉薄,可你还不信裴郎吗?他爱国爱民,难道这还有假?」
我盘起双臂,冷眼看她。
柳曼柔急急说下去:「这本就是裴郎同须归国王做的一出戏。当初陛下甫一即位,须归便要送位公主过来,但被陛下回绝了。直到今日,陛下都不曾按惯例同须归和亲,令须归甚为不满,颇有些蠢蠢欲动。
「裴郎是在这时候先带自己的兵打进须归,胁迫须归攻打西北。
「你以为西北那些将领都是人才?世袭罔替的公侯,什么人才!早在开战前便捉起来,然后伪造战书罢了。那禁卫军官也是一样的道理。
「你当真觉得朝中还有能打的将才?」柳曼柔哂笑,眉眼中又带上一丝骄傲,「除了裴郎,再无他人!」
我依然抱臂看她。
柳曼柔觑我一眼,不屑道:「事实便是如此,你爱信不信。等陛下不得已起用裴郎时,你就等着备嫁妆吧。」说罢提着果酒走了。
我一动不动,小环走过来,忧心忡忡,「殿下,她的话,咱们能信吗?」
「信一半,」我坐下,皱眉,「我说柳曼柔和裴堰是惜民如子的大善人,你信吗?但计划估计是这么个计划,真实施起来只怕没这么理想。」
「她晓得这么多,是怎么与那裴堰联系的?」小环依然担忧。
我不语,半晌朝柳曼柔的方向努努嘴,「你看她,一会儿又玩鸽子去了。」
十八
我回宫以来第二回踏入江应恂的书房。这里一切布置皆如父皇当年,只是悬挂母后立像的位置,换了幅我的。
我走近,凝神细看。那是我十四岁尚在豫王府的画像,彼时我还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坐在海棠花间,掩口而笑。
如今,我已再无可能摆出当年那副神情了。
「阿惋,」江应恂从我背后走来,停在离我不远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