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报案,有人莫名失踪 知乎小说
自打中秋以来,李文琦与张杰就没再见过那个流浪汉。是不是那晚做得太过火,把他吓跑了?动物受到威胁会逃跑,如果威胁足够大,它们甚至会舍弃家园。一个精神异常的人,只知道饿了就吃、渴了就喝,与动物无甚区别。然而,那个流浪汉并未完全变成动物,他到处找着什么人,还知道护着自己的宝贝。他的东西还在,捡来的柜子,破烂的衣服,一铺弹簧床垫,一床足以过冬的被子,甚至那几串贝壳链子。要是这流浪汉意外死在什么地方,他们的罪过就大了。
从手机城辞职以后,李文琦叫上张杰,决定四处找一找。首先是沿着隘河去找,河岸人多,都是钓鱼的。他们挑了一个看起来很斯文的男人,上去问是否见过一个流浪汉,身穿黑色外套,上头印着一句英文。男人感到有趣,问:「什么英语?」李文琦整理了一下,说:「have a good time。」男人咂巴了几下嘴,说:「你很有文化啊。」李文琦心想,这男人顶多比他年长三四岁,开口却是一副老头子的语气,于是压低了姿态,说:「我有什么文化。」男人上下打量他一番,很认真地说:「不要谦虚啊,你刚刚讲的英语是英式发音,英式发音好啊,比美式发音更有韵味,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很有追求的人。我看人很准的。」
之后,男人将鱼竿架在沿河栏杆上头,拉着李文琦讲话。忽然间,鱼竿子猛然抖动几下,给鱼拖走了。男人不管。倒是张杰来了兴趣,他跳下河水,抓住鱼竿子,往回拖。男人又开始讲钓鱼的源起,他说:「几十万年前,人类就学会了钓鱼,这是有考古验证的,我们现代人在猿人遗存物中发现过各种鱼类遗骨。」此时,张杰拽着鱼竿子,爬上河岸,鱼却脱了钩,白忙活一场,他问男人:「那你到底有没有见过那个流浪汉,他穿着一件黑色衣服,上面印着一句哈佛二哥他妈的英语。」男人严肃起来:「你们找流浪汉做什么?」李文琦并未照实讲:「他偷我们的东西了。」男人稍稍放了心,说:「流浪汉嘛,去哪里都有可能,不容易找啊。」张杰把鱼竿放回原处,说:「他妈的钓鱼也不容易。」男人笑了笑,说:「你们两个只有一个脑子。」李文琦也笑了,说:「我们是只有一个脑子,有时候在他那里,但大部分时候在我这里。」
天黑了,李文琦和张杰没能从钓鱼男人那里得到线索,于是开车往前走,陆续又见到几个钓鱼人,但都无所获。返程途中,张杰闯了红灯,李文琦问他为什么闯红灯,他说:「时间就是金钱。」李文琦不由得想起王凡,不知她在崇左过得顺不顺利,也不见来个电话。张杰忽然停了车,指着路边一座房子的阴影里,有人。李文琦定睛看,是两个人,站着,脱光了衣服,一前一后在做爱,很沉迷,很忘我。李文琦听到了声音,喘息声,但又不仅仅是喘息声,还有花开的声音,是爱在开花了。张杰在黑暗中摸过去,偷来一件裤子,仔细一看,说:「他妈的,环卫工也这么开放。」这天夜里,李文琦梦见了烤鸡,梦见了王凡的嘴唇,还有王凡赤裸的身子,臀部和胸脯成正比,都很大。
沿着隘河寻找几天,又在市里转了几圈,都没见到流浪汉的影子。李文琦决定进山碰碰运气,他问张杰:「你哥能进山吗?」张杰买来几个火花塞,说:「有这个就能。」进山得趁早,清晨,他们从市区出发,沿着那条东西走向的公路向西去。路过一栋房子,门前有个女人在洒扫。李文琦望向路边,说:「那个大姐以前住在这里。」风大,张杰没听清,说:「你妈怎么会住这里。」李文琦说:「你妈才住在这里。」张杰说:「我妈住在隘河公墓。」李文琦便不再说话了。
向西 20 公里,一路上只遇上几个山民。向他们打听流浪汉,都摇摇头。突然冒出来一个加油站。张杰拐进去,加油,顺便打听两句。李文琦走到路边抽烟,朝着远处一座没了植被的小山发呆。也不知是谁如此胆大妄为,扒掉了山的衣服,假使山能讲话,就该骂人了。他忽然想起那个春梦,想起自己在梦里扒掉了王凡的衣服,但王凡没有骂他。
加油站两个员工也没见过那个流浪汉,他们决定再找找。张杰跨上车,却打不着火,他娴熟地弯腰取下火花塞,换上新的。到路边接上正在发呆的李文琦,继续向西而去。越往山里走,山越多,人越少。
又过了十公里,看见一处平房,是个废弃的信号站,距离公路二十来米。门前有一辆摩托车,车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面红耳赤的,不是生来那种红,而是酗酒以后的红。闻一闻,确实酒气熏天,这是个醉汉。李文琦走过去,问了几句,不见回应。醉汉睡着了,口水从嘴角一溜挂到衣领。张杰拧开一罐矿泉水,将醉汉脑袋浇得湿透,并喊了两句:「下雨了,下雨了。」
醉汉还真醒了一下,他说:「又有人偷手机了?」张杰不接醉汉的话,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流浪汉,穿着一件黑外套。」醉汉也不接他的话,说:「你们哪里来的?」李文琦说:「我们从市里来的。」醉汉相当严肃地说:「市里不好啊,有人偷东西,还是我这里好,晚上连门都不用关。」张杰说:「要是你的东西被偷了,那只能是鬼干的,这种地方没有人,只有鬼。」醉汉不再讲,已经睡了过去。
又是没有收获的尝试。两人启程回市里,李文琦打算去报警。来到市公安局门口,却不进去,等人。
中午,吕成开车从市局出来,去平常这时候该去的地方。吕成留着利落寸头,把自己收拾得很整洁,家里也是。他身型高大,一看便是动起手来绝不会输的那种人,一双眼睛很多变,可以流露温情,狠起来却也相当慑人。倒回五年前,吕成还在老城分局的王大力手下当小民警,后来帮着破获几起传销案,才给局长调到市公安局,成了刑警。现在,他未婚,二十九岁,正值干劲十足的年纪。
两个小时前,队长给吕成派了一个案子,手机城被人盗走四百台手机,粗略估计涉案金额得有四五十万块钱。吕成相当兴奋,许久不见这种大案了。不过,勘完现场,调看了监控,他骤然失掉兴奋劲儿。一看便知,这群小偷是生手,动作慌乱,毫无秩序,砸柜子总也砸不开,有两个跑上跑下的还摔了几跤。他们甚至不知要破坏监控。是几个混混,逃不出他手掌心的,撒撒网就能找着。
队长问吕成要几个人,这么大的案子,尽管开口便是。吕成摆摆手:「不要人。」队长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能干,但你也要带动别人啊。」吕成知道,大概又有同事讲他的不好。同事对他非议,从他调到市局至今,都未断过。起初谣传他是关系户,虽然帮忙破过传销案,但队长和局长也不至于将他从社区直接调进市局。后来吕成证明过自己,破了几起新的案子,新的非议来了,讲他是靠线人破的案,他什么也不用干,只要坐在家里指点江山。及至现在,又开始讲他贪功,握着线索绝不共享,需要围捕、审讯,才会叫上同事。
吕成从来不在乎这些非议。大家讲的那些闲话,除了「关系户」是错的,其余都极对。吕成向来不认为自身有多么大的能耐,破案的功劳应该全都归于散落各处的线人。吕成也确实贪功,他热爱独占功劳的虚荣,再者破案有奖金的话,还不用分出去,钱嘛,只要来得正道,他不会嫌多。整个市局,属吕成脸皮最厚,每回见了人,无论对方是谁,他都笑呵呵地打招呼,腆着脸上去蹭一两根烟,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搭理。不过到了办案的时候,还是自己忙自己的。以前,吕成的线人中有几个手脚不干净,有几个喜欢动动手,经常是他出面了事。这些事不能让同事得知,否则名声更加糟糕。当然,现在好多了,这些人大多已经彻底改好,干着正当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