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炸弹

这顿饭结束的时候，薛志高说现在才 10 点钟，时间还早，他已经订好了场子，邀请汤进学和张诗瑞去下半场。张诗瑞好奇地问下半场是什么？汤进学对他挤眉弄眼：「摸摸唱！」

「什么摸摸唱？」

张诗瑞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不禁起了好奇心。汤进学本来想调侃他一番，但见他确实懵懂无知，倒是不好再开玩笑了。

「就是...」就在他搜肠刮肚地想解释什么叫摸摸唱，这时候薛志高接话道：「就是唱歌、喝酒，老汤就喜欢整点新名词。」

张诗瑞恍然大悟，不过他对唱歌、喝酒都不感兴趣，于是摆手拒绝。他说唐婉还在等着他呢，他不能回去太晚。

自从他和唐婉的恋情曝光后，唐婉倒成了他很好的借口，但凡有啥事，他都以唐婉为幌子拒绝。

薛志高和汤进学百般劝说无效，只能随他了。薛志高说，下半场可以不去，但是必须带盒水果回去。

说着他递过来一个果篮，果篮被堆得高高的，目测至少有十来斤各色瓜果。但价值么，也就一二百块钱。张诗瑞见汤进学也拿了一个，又推辞不过，只能接了下来。

这么便宜的小东西，理论上还属于人情往来，就算是纪律检查部门知道，也不会说什么的。

回去是薛志高的司机送的，汤进学也跟车一起，他们二人准备把张诗瑞送回去以后，再去玩下半场。

在车上，汤进学突然说起了一个陈年往事。「师弟，你还记得当年你的判决书写错了一个当事人的名字，被他咬着不放，是老薛帮你解围的吗？」

张诗瑞说：「哪能不记得，一直感念薛师兄的大德！」

薛志高摆手，表示没什么，大家都是朋友，朋友就应该相互帮助。张诗瑞听了更加感动。

「其实，那次的事情解决起来不容易，当时老薛组织手下律师给那个当事人做工作，但是对方是个死脑筋，非得咬死你。后来，是老薛让手下的律师，退了 5000 元律师费给他，这才让他松口不再咬你。这个事，老薛没跟你说吧？」

汤进学说起的这段往事，张诗瑞确实不清楚。他吃惊地看向薛志高，这可是一个大人情。薛志高竟然从没对自己提起过。

薛志高微笑表示，这种小事不值一提。似乎对他来说，这真的不过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他说：「你别听老汤扯犊子，校友的感情怎么能用钱来衡量呢？」

张诗瑞此时对薛志高的态度是既感动，又矛盾。当天晚上，他有些睡不着，他一会想到校友的恩情，一会又想到纪律红线。迷迷糊糊睡着以后，他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纪律检查部门抓了起来，关进了一间小黑屋子，与他一同被抓的，还有汤进学和薛志高、庄严等人。

他们几个人，在这间小黑屋子里又开了一次校友会。不过这次没有酒水餐食，有的只是抱头痛哭。

早上张诗瑞起床，又瞧见薛志高送的那篮水果。他想了想，这么多水果，自己也吃不了，索性送给唐婉爸妈得了。

于是这篮水果，被他当作顺水人情送了出去。

到了办公室，他立即抽出了李达那个案子仔细研究起来。这个案子判不判离，他现在非常犹豫。如果确实如两位师兄所说，判离以后被告生活无着落，那他相当于间接害死了被告。

对于法官来说，这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案件，每个法官，每年都要处理成百上千这样的案件。但是对于当事人来说，那可能是他们的整个人生，确实要小心应对。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薛志高来法院找他，说还有一个重要证据要补充。薛志高补充的证据是一份微信截屏，上面反映出昨天 5 月 20 日，被告于雯给原告李达发了 5200 元红包，李达还收了。薛志高说，你看，这说明他们双方感情还没有破裂，所以不应该判离婚。

送完证据材料，薛志高还跟张诗瑞扯了几句闲天，他特意问张诗瑞，昨天送的水果好不好吃。

张诗瑞心说我没动，已经借花献佛了。但是这话不好说，只能含糊地说水果不错。

薛志高听了很开心，说好吃就好，好吃就好，一开始还怕买的不好，张诗瑞不喜欢。

他的话颇有些深意，可惜张诗瑞没听出来。

薛志高送的这个证据确实影响到了张诗瑞。他忽然想起，昨天是 520，很多情侣在这一天庆祝。他竟然忘了向唐婉表示表示，好在唐婉也不注重这些虚的。想到这里，他对唐婉的爱意又加深了几分。

张诗瑞斟酌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判原告败诉，即不判离。如果真的如薛志高所说，他不判离就是挽救了一条生命。顺便，他也算是还了薛志高的人情。

这个判决书他刚写到一半，忽然接到了远在老家的父亲的电话，张诗瑞只能停下手头的事，专心接父亲的电话。

他父亲打电话来也没啥大事，就是告诉他今年啥日子是好日子，适合结婚，父亲的话里有催促他和唐婉登记领证的意思。同时，张诗瑞的父亲还透露了一个消息，村里的老胡子走了。

老胡子就是当年在工地受伤，因告状无门，而向张诗瑞求助的老乡。因为他总是留着一缕胡须，所以村里的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老胡子。

张诗瑞问走哪去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张诗瑞父亲说，走了就是走了。张诗瑞这才意识到，那个影响他择业的老乡没了。

听父亲说，老胡子在工地上受伤以后，始终伤势没有痊愈，终于挨了三四年之后，还是走了。

张诗瑞的心仿佛被人砸了一锤子，重重地跳动了一下。当年他就是被这个老乡的惨案触动，才报考了法院。他在入额面试时，还举了这个老乡的例子。

如今他倒是入额了，但是老乡却走了。他有些哀伤，又想起那天老胡子向他求助的绝望语气。

那天老胡子把他当成了最后的稻草，但是悲哀的是，他也无能为力。

接完父亲的电话，张诗瑞坐下来又看自己的判决书，感觉不是滋味。

帮助穷人，成为维护公平正义的法治之光，是他曾经的梦想，如今，他却卷入了这肮脏的人情案交易而不自觉，甚至差点成为自己曾经所讨厌的人。这实在是讽刺！

想到了这里，他决定不慌忙判决了。他思考再三，决定向庭长坦诚昨天与薛志高等人见面情况，请求领导批评。如果因此背上一个处分，他也认了。

他将要走到赵长根庭长的办公室，又停下了。无论是薛志高，还是汤进学，对他而言都有恩，他真的要检举揭发他们吗？这样的他，跟忘恩负义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踌躇再三，想要敲赵长根办公室的门，又停下了动作。就在他想要返回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开了，赵长根从里面走了出来，正好瞧见张诗瑞。

「小张，找我有事？」赵长根问道。自从张诗瑞入额以后，特别是知道张诗瑞在跟唐婉谈恋爱以后，赵长根对他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张诗瑞觉得，现在的他，在赵长根眼里，应该是跟那些本地的同事平级了。

「没...没有。」张诗瑞终究还是没能「自首」。

快下班的时候，他忽然接到了唐婉父亲的电话，电话里未来老丈人的语气非常严肃，让他下班赶紧过去一趟。

张诗瑞心情忐忑，一下班就飞速赶到了唐婉家里。唐婉家住一个别墅区，这里的人都非富即贵，要不是跟唐婉谈恋爱，张诗瑞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资格踏进这里。

到了的时候，张诗瑞才发现唐婉以及唐婉爸妈都在等他，三人都表情严肃。张诗瑞问好以后，唐婉父亲直接了当地问张诗瑞送他们的水果篮哪来的。

张诗瑞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实话实说是朋友送的。唐婉父亲又问是哪个朋友？

张诗瑞看向唐婉，唐婉父亲有点审讯的意味，他迫切需要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唐婉拆开水果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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