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朱砂·至 知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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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山最后一次历练,投生在一户官家人。
他作为早产四子,因生下来时眼角下的泪痣鲜红似血,便被取名朱砂。
因为身子骨不好,从生下来开始,一直到十七岁,都不曾出过门。
朱砂本是一个样貌惊世的小公子,却因为长期进药而十分瘦弱,旁人穿春衣,他却穿着冬日的大氅。
受不得风吹,禁不起雨下。
旁人轻轻地推他一下,这一摔就得养个十天半个月才见好。
满京城的人都在议论他,眼看着到了娶妻的年纪,但他这病怏怏的身子,哪家姑娘看得上他?
「朱砂公子啊,虽是男子,但却长得比姑娘美,腰比姑娘细,声音虽弱,但听着也似古琴响起一般,人啊也是谦卑有礼,虽然一身病,但人家素养可是一等一的好,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老佛爷都夸他讨人喜欢,就是老天爷妒忌他。唉,多可惜一个小公子,本是得意年纪。」
这种话朱砂听得够多了。
往年趴着窗户来取笑他娘里娘气的也有,来看新鲜的也有,有听了别人的话来看他有多么好看的也有。
出言不逊的有。
阴阳怪气的有。
狠心咒骂的更多。
他年纪渐渐地大了,也就不把这些放在心里了,只是冬日遇见这些人,就喊下人朝着他们泼刺骨的冰水,夏日就泼滚烫的热水。
一来二去地,来的人就少了。
他面不改色地把碗里黑漆漆的药喝了进去,淡然地擦了擦嘴,身边的小厮求福翻了一本书递到朱砂手边。
「公子,这是您昨日没看完的。」
朱砂瞟了一眼,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这本我昨夜赶着看完了,你给我重新拿一本吧。」
求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只好重新去找一本来。
朱砂何尝不知道?爹娘不说,哥哥姐姐们不说,他自己莫非还真就没有丝毫意识了不成?
哥哥姐姐们已然成家,就剩他一个人。
朱夫人、朱大人老来得子,本是宠爱万千,结果偏偏他这个四儿子早产了,从小落下病根,一病不起,好不容易养好了点儿,结果前年失足落了冰湖。
这一落,就不可收拾了。
恶疾迅速地夺走了他的精气神,这下是连门都出不了了。
「昨日不是陪着娘去寺庙求卦了吗?看你这表情犹豫了一天了,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吧。」朱砂披上衣服,翻开了手里的书。
求福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嘴巴一撇,话还没说,眼泪就先滴了出来:「公子!凭什么啊!公子生下来就心善,却是如此的命运……」
朱砂被他吓了一跳,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你吓我一跳,好好说,求卦,到底求了个什么?娘从昨日就没来见我,我就觉得蹊跷,往日求卦,不管是好卦还是凶卦,都会来安慰我好一阵儿的,你说啊。」
求福脸红红的,像是气得,他直接往地上一跪:「公子!您跑吧!跑的远远的!昨日求卦,那老道士不知道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他非说……公子是女子命、男子身,说是投胎出了错,才会气运不顺,身患恶疾!」
朱砂猛地攥紧手里的书:「然后呢?要如何解?」
求福犹豫了半天。
朱砂急了:「你说啊!你要急死我?!」
求福眼睛一闭,说了出来:「那老道士说!唯一的解法!是找一个男子嫁了!气运就自然解了。话音刚落,就有个男子说,说他自己是龙阳!在京城有十几幢宅子,说……说公子再差的身子他也能好好养、用心养,然后……然后当着夫人的面,求娶公子您!」
「他自称,九门提督,叶冼至!」
朱砂浑身颤抖,手里的书都拿不稳了:「他……他胡言乱语!!咳咳……我是……咳咳……我是男子……男子!怎么能嫁给他一个男子……荒唐,荒唐!」
朱砂气得话说不顺,气也喘不过,将手里的书撕成了碎片。
「要我委身他……咳咳咳……做梦……咳……做梦……!!什么九门提督……全是些狼豺虎豹!咳咳咳……咳……」
耳边又响起来那些趴着窗户嘲笑他的人的声音。
「你是女子吧?以后是不是只能嫁给男人?那得多厉害的男子才能压得住你?唉我忘了,你是个病骨头啊,你没几天活路啦!」
「你这样的,有女子看得上你吗?」
「你是男的?我看不像吧!」
「还看什么书啊?你以为你能参加科考,可别是连贡院的门都进不去,死半路上了可怎么办?」
「没有男子命,就别硬逞男子气了。」
朱砂气得趴在床上咳嗽,喉咙一阵刺痛,一口血硬生生地吐了出来,染红了素白的床垫。
「公子!我的公子呀!」求福带着一众人跑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我的四哥儿啊!」朱夫人抹了抹泪,连忙上前抱住了朱砂。
朱砂拉住朱夫人的手,声嘶力竭地说道:「娘……娘!我不嫁!我是男子……我要科考……我要……咳咳……我……咳咳咳……咳咳咳……」
鲜血从朱砂嘴里吐出来,混着汗水和泪水,夹杂着屋内众人的哭喊声,朱砂陷入了黑暗。
他的梦境,其实就是一片黑水。
看不见光,也透不进光。
他就在水里浮着,谁要是乐意拉他一把,他就出来喘口气。
有人握住他的手,然后,周身都暖了起来。
但那手没有握多久,便轻轻地抽走了。
朱砂睁了眼,偏头看去,桌边摆着的是有人脱下来的大氅,毛领上还沾了风雪,一看就是快马赶来的。
爹?
朱砂抬眼,发现屏风后的两个人正在低声地讲话,像是怕吵醒了自己一样。
「小四儿方才才安心睡下,你告诉那些来探病的,再不走,我就要赶人了。」
「是,大人。」
有人推了门出去,朱砂连忙闭上眼睛,平稳呼吸。
有人走近自己,替自己掖了掖被角,然后坐在床边。
朱砂以为他只是坐在床边,结果下一秒,自己的手就被一只暖和的大手包住了。
朱砂只感觉自己心尖儿都颤了一下。
他眼皮闭着,眼珠子却忍不住乱转,他一抿唇,睁开眼睛,挣开男人的手,他藏在被子里的左手拿着一把小匕首。
他睡觉一向不安稳,要在里衣腰间备着一把匕首才能安心。
朱砂拿着小匕首,十分没有威慑力地对着那个男人,嘴里还不依不饶:「那个人喊你大人,你……你就是那个……咳……大放厥词的九门提督?」
叶冼至看着朱砂小小瘦瘦的一坨,还要去张牙舞爪地威胁自己,一下子不知道是笑还是心疼。
见他衣衫单薄地往床角里缩,叶冼至这才急了:「是是是,我就是叶冼至,你把衣衫披上,别又受了风寒……」
朱砂急得红了眼:「这里……这里是哪里?!我爹娘呢?你……送我回朱府!」
叶冼至连连地迎合着,生怕他从床那头掉下去,一下就站了起来。
朱砂愣住,这个男人怎么这么高,肩膀这么宽?他一弯腰,感觉自己呼吸都忘了。
朱砂一急,见叶冼至不怕这匕首,便刀锋一转,用刀尖比着自己的脖子。
这下可把叶冼至吓坏了,连忙后退好几步:「你!小四儿!你别!你把刀放下!」
「我不!」朱砂眼泪憋不住地落下,「九门提督大人……您身份尊贵,您只要一句话,多少美貌面首都会甘心臣服您的,何必……何必要逼迫我?您是男子,我也是,您何必要去我娘面前求娶……求娶我……您这是想侮辱我、逼死我……」
叶冼至的眼神只盯住那把匕首,见朱砂白皙的脖子都见了红,连忙说道:「小四儿!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要侮辱你,也不是逼迫你!我知晓京城里对你议论纷纷,我也一直都知晓你的处境,我说照顾你是真心地想好好照顾你!我是真的不希望看见你缠绵病榻,身边无人照应!就算你不喜欢我,我给你喂喂药,给你披件衣服,我陪着你、伴着你!我知晓是我唐突,让你害怕了,都是我的错,你别伤害你自己!」
朱砂咬紧牙关:「你不逼迫我,那老道士刚给我娘解了卦,转头你就毛遂自荐,还在寺庙求娶……叶冼至,你……你混蛋!」
叶冼至上前几步,单膝跪在床边,手朝朱砂伸着:「小四儿,你听听话,那匕首多凉啊,划破了可怎么办?你把匕首给我吧,我混蛋、我无耻,你要打、要骂我都可以,你别吓我,你把匕首给我,好不好?」
朱砂被他眼里的惊慌失措弄得有些慌张,男人额头甚至都冒了虚汗,看得出来是真的紧张自己。
朱砂的手微微松掉,叶冼至眼疾手快,「噌」的一下就打掉了朱砂手里的匕首,顺势拉住朱砂的手,将他往怀里一扯。
朱砂惊呼一声,便被抱了个满怀。
叶冼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