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城连日大雪不停，大雪都快把北部城城门掩盖了，地方官聂信山为了迎接荣王谢严，特地命人在他们进城前连夜清出的一条道。

车马进城，谢严撩起帘子，放眼望去，皆是白茫茫一片，看不到一点异色，城中萧条破败，到处都是饿到瘦骨嶙峋，跪刨雪地寻找食物的百姓。

“偌大的北部城，难道一点粮都没有了吗？”谢严责问他，肥头大耳的聂信山慌张为自己辩解，“回王爷，城中已无余粮，北部城这一年来一直在闹灾，去年收成也不好。”

“自六皇子赈灾才过去多少天，那么多粮食哪儿去了？本王看你可不像没有余粮。”谢严怒气冲天，拍桌子呵斥道。

“下官冤枉啊，北部城饥民众多，那些粮食也只能够维持几个月。”聂信山吓得哆嗦着跪下直喊冤。

谢严路途疲倦，无心理会这些事，待他养足精神再查。

来到北部城用了十天时间，谢长询和商若云应该顺利完婚了吧，他本该可以押送物资到了后，即刻启程回都城。现在回去也是徒增烦恼，痛失旧爱他原以为会痛苦不堪，如今远离都城，反倒轻易接受了。

他不禁自问，是他对商若云的感情淡了吗，冷静下来，感受到的不是痛苦，而是不甘。

他在城中转了几日，发现聂信山在说谎。城中饥民越来越多，一见谁有点粮食，便一拥而上，他随便问了几个人，都说聂信山没有开仓赈灾，只有谢长询在北部城的那段时间，每日施粥发粮，运过来的粮草物资少得不明不白，城中挨饿的人却越来越多。

谢严打算在北部城多留些时日，彻查一下聂信山，既然他来了，就决不会放任不管。

远在都城的白枫传来书信，一般不是重要的事情，他们自己都能处理，不用请示他，白枫竟不远千里传来密信，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神色凝重看完整封信，白河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王爷，出什么事了吗？”

谢严把信丢进火盆里，直到燃烧成灰烬，他才叹气缓缓说道：“王妃来北部城了。”

“王妃一个人来吗？她来这里做什么？”白河担忧地问，他们一支训练有素的行军队伍都被匪寇拦路抢劫了，这里危险重重，她怎么敢一个人来这里。

“白枫在信上说我们出发四五天后，王妃收到本王的亲笔信，让她跟着来北部城。本王何时写过这样的信，千方百计要骗王妃来北部城是何用意，竟然连白枫都骗过了。”

“白枫确认过字迹后随着她一起出发了，算一下时间，他们大概在两天后到达北部城。”

“王爷，要不要属下去半路接应一下？”

“不用，有白枫在应该不会有事，你替本王摸清楚聂信山藏粮的老巢在哪儿。”谢严嘴上说着不担心，可心里始终记挂着这件事，他夜里翻来覆去，窗外的风声呼啸，隐约还能听见烈马嘶鸣的声音。

他心情很焦虑，还是连夜起来派了一些人到半路去接应，他希望温栩能平安到达北部城，他现在回想起来，甚至有些后悔当初没带她一起来，这样至少她还是安全的。

谢严心底非常清楚，模仿他的字迹能把白枫骗过的人，只有商若云。商若云写得一手好字，在黎阳关的时候，闲来无事时她就喜欢模仿他的字迹，相像到不仔细分辨他自己都认不出来。

他一开始不理解商若云把温栩骗来北部城作甚，后来转念一想，一个最坏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尽管他十分不想承认商若云会这样做，但以他对商若云的了解，她绝对会除掉温栩。

而来北部城的路途上，则是最好的时机，一路上都是深山野林，匪盗猖獗，就算下手也能悄无声息掩盖过去。

他不安地等待着，两天的时间简直是度日如年，他没等到派出去的人回来汇报情况，反倒白河这边有了进展。白河暗中潜伏在聂信山府邸附近，聂信山老奸巨猾，家中看起来很是清贫，实则在谢严来之前，他早把所有东西都转移走了。

白河顺着他的属下，找到了这些粮草物资的去处，聂信山勾结山匪，把粮草藏在了一处地库，有不少山匪负责看守。

“先别打草惊蛇，明晚再动手，你先暗中召集一些将士，不要让聂信山看出了端倪。”

“好。王妃还没消息吗？”白河见他愁眉不展，自己也更加担心了。

谢严点头，“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雪，山路难行，可能耽搁了。”

这话放在平日里，他自己都不信，此时却从他口中说出来，他只希望想到的坏结果都不会出现。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自己是有多重视温栩，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成为了让他牵挂的人。

可世事并不如他所愿，次日清晨，派出去接应的人冒着风雪马不停蹄赶了回来，一个士兵从马上解下来一柄剑，白河眼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白枫的剑。

白枫从来都是剑不离身，谢严打开包着剑的破布，剑身上有凝固干透了的血迹，看剑身沾染的血渍，怕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王爷，我们在北峰山找到了破碎的马车，还有几具尸体，应该是刺客，那里有雪崩的痕迹，大都已经被大雪掩埋了，看马车是……是王府的，没有找到王妃……”士兵详细禀告着所见的情况，谢严只觉得周身寒冷无比，心中更像是被冰刃刺穿般疼痛，这与直接宣告王妃死于刺客剑下有何区别。

他脑海里闪过他们过往的种种，此时都化成了悔恨，如果她不是温正的女儿，或许会有不一样的开始，如果他能看见她的深情，或许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谢严呆站在风雪中，白河收好白枫的剑，劝道：“王爷，先去北峰山吧。”

他想去那里，把他们带回都城。白枫是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他办事周全，连自己死后葬在哪里都选好了，他喜欢春暖花开的山坡上。他不忍温栩和白枫长眠这大雪纷飞罕有人迹的北峰山，终年不见花开。

“先抓聂信山。”谢严看上去出奇地冷静，白河十分不理解，事到如今他还是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王妃。

悲痛万分的白河第一次不顾身份，质问谢严，“王爷，王妃难道就一点儿也不值得你上心吗？若不是收到您的亲笔信，她和白枫不会来北部城。如今他们遭遇不测，想不到您竟是这般冷血无情，您若不去，我自己去，待我把他们带回都城，要杀要剐随王爷的便。”

一直以来，他给人的感觉原来是冷血无情，就连跟在他身边多年的白河也这么认为。

“你去了又能如何，本王若不解决了聂信山，待本王前脚一走，北部城要饿死多少人？”他何止不忍心温栩留在北峰山，他是如何忍痛做下的决定，又有谁能理解他此刻的心如刀绞。

北部城的每天都有人饿死街头，百姓骨瘦嶙峋食不果腹，相反他们来时碰见的山匪哪些不是体态肥硕。他如果先去北峰山，必定是即刻返回都城，聂信山继续为非作歹，到时候又是多少百姓遭殃。

“我现在就去杀了那狗贼。”白河怒红了眼。

“要留活口，你即刻带人包围聂信山的家，我们立马动身，争取今晚解决连夜出发去北峰山。”谢严咬着牙，等抓到聂信山一番审问过后，他必定将他千刀万剐泄心头之恨。

白河行动很迅速，却一无所获，到他家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见他的人影。倒是他那衣着朴素行动不便的夫人一脸淡然，在看见家里闯进大批官兵后，像心里的石头落地般松了一口气，她早已料到这一天，如实告知了聂信山的动向，“他一早上山去了，这都是罪孽啊……”

谢严集结精兵良将后，骑着马去与白河汇合，“既然上山了，就连他的老巢一块儿端了。”

白河早安排了人在地库附近暗中观察，等谢严带着人马过来，号令一发，里应外合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山上只是一个看地库的小营寨，看起来像是刚搭建不久，并没有很多人。

“怎么就几个？其他人呢？”谢严逼问着被抓住的几个山匪，那几个山匪也有气性，就是不肯说，统一口径就这么几个人，“就我们哥几个，被抓了我们自认倒霉。”

谢严冷笑着，“你们是不是以为，就算抓了你们，等本王一离开北部城，聂信山就会放了你们。”

谢严看了一眼白河，白河立马领会到他的意思，长剑毫不留情扎入其中一个山匪身上，山匪来不及发出惨叫就断了气。

“看见没，不说下场就只有一个。”

另外几人眼见玩真的，聂信山都保不住他们，被吓得连忙求饶，把老窝供了出来，方才的气性早已不见影踪。

“在那边，我带你们去，饶我一命，我只是帮他们看地库的。聂信山把城中的粮食都强抢了过来，再高价卖出，我们也是迫于生计，讨个温饱才跟他们干这种勾当的。”

白河留了他们一命，让他们带路。山匪的营寨在更隐蔽的深山老林，要不是有人带路，还真摸不到这个地方，聂信山想必很大概率就是去了山匪营寨。

被抓到的那几个山匪，一路上控诉了很多聂信山的罪行，搜刮民脂欺君瞒上，强抢民女无恶不作，却因天高皇帝远，没人愿意来北部城这个荒凉的破城，谁也拿他没办法。

“王爷，您是不知道，聂信山色胆包天，城里的姑娘只要被他看上了，一个都跑不掉。北部城能跑的都跑了，留下来的残弱妇孺都是没办法，今晚听说山寨里又抢来一个女子，不知道哪个良家妇女又要遭殃了。”

见谢严并不答话，另一个山匪踢了那人一脚，“你哪来这么多话，好好带路。”

生怕王爷觉得他们聒噪，一个不高兴要他们的小命，毕竟现在看来，谢严就是一尊黑面神，连他身旁的白河都是目露凶光，让人不寒而栗。

山匪带着他们七拐八拐走了几个小时，天都黑了，要不是终于能看到营寨，他都准备了结这几个山匪了。

这与世隔绝的深山处还真是别有一番景象，营寨依山而建，四周雪山高耸入云，是天然的屏障。今日营寨张灯结彩，杯盏相碰和欢笑声清晰入耳，似有什么喜事。

“王爷，就这儿了。”

“活捉聂信山。”谢严再次叮嘱道。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冲了上去，听到叫喊声，营寨里的欢笑声戛然而止，山匪慌忙逃窜，白河早已拦住去路，想要逃离的均死在他的剑下。

其余胆敢反抗的也一律格杀勿论，这些山匪都是依仗着聂信山的包庇，狐假虎威四处烧杀抢掠，此时面对官兵，一番激烈反抗过后，求饶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