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章节)新月几许江河轻-新月几许江河轻傅轻禾江新苑半月在线阅读
寒冬悄然来临,漫天雪花纷飞,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
我坐在屋内抱着汤婆子赏雪。
驸马去朝堂上领赏了,也不知道会封个什么官。
昨日他连夜抄了贪官家,今早就被公公三五成群地拥着去了皇宫。
听说那贪官被官兵包围时,正与好几个小妾风流。
半月站在我身侧,低着头,时不时偷看我两眼。
我啄了一口茶,挑眉看他。
「今日怎么不去找沉景玩。」
「沉公子嫌我烦闷,说我不是学商的料。」
「那些死士呢,可认你了。」
「没有,他们只认沉景。」
我重重放下茶盏,抬头看他,不悦道:「郭副将怎么教你的?」
半月「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半月让公主失望了。」
我轻轻一哼,极尽嘲讽。「到底是个太监,不如男人。」
半月的头抵着地面上,身子僵硬,仿佛一个没有呼吸的雕塑。
「退下,别碍本宫的眼。」
半月走后我身子一软,趴在桌子上,心情糟糕透了。
倒不是因为半月,他这个年纪能有这般沉稳已经很好了,只不过我想逼他更好,他太在乎自己身体的残缺,人若被自身缺点困住,那如何成长。路是自己选的,该好好走。
我是因为驸马。他竟然对柳玉衫说这世间女子众多,数你最好,好到无人配得上,只有我勉勉强强。
柳玉衫哪里有那么好,明明他才是公子世无双。
人总是执着于第一眼就喜欢的事物。
五岁那年,我初见驸马,那时驸马六岁,屁股后面跟着三岁的柳玉衫。
我躲在江老将军身后,不敢跟他们讲话。老将军揉着我的脑袋,柔声道:「这是我儿子,他要欺负我,我打断他的腿。」
驸马嘿嘿一笑,飞快冲过来,也揉着我的脑袋:「这小姑娘怎么黑不溜秋的,她是什么人?」
江老将军对着驸马的头就是一巴掌。「兔崽子,这是清禾公主,快点行礼。」
我连忙摇手,紧张得说不出话。
驸马却轻松得很,他耸着肩,咧嘴笑道:「没听过。」
那时我看着他和江老将军的互动,别提多羡慕了,这样热闹亲密的相处,我从不曾有过,也是头一回亲眼看见。
柳玉衫瞧见自己被忽视了,撒娇道:「江小哥哥,快带我去骑马马。」
驸马宠溺地牵着柳玉衫的手,连声说好。看着他们一高一矮,牵手离去的背影,我忍不住嫉妒道:「我也想骑马。」
老将军说:「长大了给我当儿媳,我们一家去塞北定居,一边守边关一边骑马。」
这句话我深深记在了心里。
那些难熬的日子,我都是靠着这句话挺过来的,我总想着,等江老将军凯旋,我就能嫁进江家,然后跟着他们去塞北,远离京城。
那次以后,我再见驸马,心里总偷偷把他幻想成夫君,看他模样也越来越顺眼。
可我那时胆子小,又没有柳玉衫那张抹了蜜的嘴,他根本就没留意过我。
他在忙着做京城最耀眼的小公子。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江老将军未出事前,外人是这般评价他的。
等塞北出事后,他做了驸马,那些人又立马变了嘴脸嘲笑他,就好像打的不是自己的脸一样。
沉景说,柳相一死,柳家未乱,背后定有谋划。
我思来想去想不出结果。
沉景说,柳墨林值得利用。
一只灰鸽扑腾着翅膀停在窗台,我从鸽子脚边的竹筒里拿出绢布。
看完后我的心一沉,柳相死的那一日,曾与太后私会。
太后不是最恨柳相吗?
太后曾生有一皇子,五岁时,那皇子跟着父皇外出狩猎,驻扎在山里,夜晚营帐走了水,烧死了好些人,那皇子就在里面。太后认定是柳相搞的鬼,这些年都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敲其骨、吸其髓、寝其皮、薅其毛。
太后糊涂时,会提景儿,但却从未提过那个皇子,想来是伤得太深,就算糊涂也不敢碰。
那为何皇帝上位时,柳家会扶持她做太后?
我背后生出一股冷意,我待太后情深意切,自认为得她信任,所以也信任她,从未防备她,想过她别有目的。
「怎么了?」
驸马从门外进来,抖落一身风雪。他看我脸色不好,竟露出了几分关切。
我将绢布扔进火炉,看着猛然跳跃的火苗,强行扯出笑容:「皇帝给你封了个什么官?」
「御林军校尉。」
驸马眉眼间流动着隐藏不住的喜悦。
「那也算有兵权了,明日去和我那面首打一场吧,若输了,就别当了。」
「哼,你太看得起你的面首了。」
若不是晚饭时,秋华跟我讲,驸马从宫里回来就一直在后院练剑,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我还真以为他这么有自信呢。
「君子勿劳,至富昌盛,亥时。」
更子打更后,我同半月一起前往合欢阁。
此时那里正热闹,做点什么最方便。
沉景已经等在后院了,还有几个黑衣人。
我用眼神问他准备好了没有,他指了指旁边那几辆拉菜的马车。
昨日赵府贪污抄家,报上去三百万,实际五百万。扣下来的两百万中有一部分就在这拉菜的马车中,我要把他送给晋王。
城门处已经打点好了,出城很顺利。
意外发生在京城十里地外,我正准备跟沉景告别,身后的黑衣人突然一声怒喝,紧接着几个黑影唰唰冲进树林。
不一会儿,传来打斗声。
是柳墨林,我赶去的时候,他身上已有血迹。在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剑即将刺向他喉结时,我喊了住手。
原来一个人的倔强和失望,嘴巴不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我不忍看他,「为何跟踪我。」
「我……」
半月举着剑从背后贯穿他前胸。他的话还来不及讲,就瞪着双眼,吐出一大口鲜血。
我坐在马上,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心口像挨了一记重锤。
「别看,很丑。」
他柔声说完,半月抽回剑,他直直向地面砸去。
这种时候还说这种憨话,我在马上笑得乱颤,笑得眼泪越流越凶。
回府路上,我握着缰绳的手一直颤抖,脑中一片空白,难过铺天盖地将我淹没。
我这么差劲一人,怎么值得他如此温柔对待。
下马时,我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半月来扶我,我躲过他的手,步履虚浮地往府里走。
「他看见了,必须死。半月没做错。」
我回头轻笑,眼泪一颗颗砸落地面,如鲠在喉。
雪又下了起来。
我回房一脚把熟睡的驸马踹醒,赶了出去,蒙着被子,无声无息哭了许久。
半月在我院中跪了一夜,早上我推门出来,他已经成了雪人。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是驸马赶来,将他扛进房间,又抱来被子将他裹住,忙活了好一会儿。
自始至终,半月都低着头一动不动。
我坐在门槛上,支着脑袋看着他。
「你没错。」
柳墨林突然跟踪我,定是察觉了什么。
半月的确没有做错。
「以后别这么傻,别人口中的是非对错一点儿也不重要。」
「你不是别人。」
半月突然抬头,眼神像火苗一般跳跃了一瞬。
驸马默默把递给他的热水倒在了地上,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出门。
「他是个太监。」
他将我抵在凉亭的柱子上,一张脸阴沉得吓人。
我本就心里烦闷,此时被他一激,更是怒火中烧。
「那又如何,我又不缺工具人。驸马不就是其中一个吗?」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握着我肩膀的手用力掐着我的肉。
我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驸马看不起太监,可在本宫心里你还不如太监。」
驸马背过身,笑得骇人。
良久,他语气阴冷,说道:「今日早朝,皇上让我去演武场操兵,要驻扎军营,可能没有时间伺候公主了。」
「上一任御林军校尉就是在军中被军棍活活打死的。」
掌管羽林军的莫大将军,是三朝元老,对傅家忠心耿耿,鞠躬尽瘁,这些年为皇上与柳家周旋,稳固朝堂出了很大力。若不是他,皇兄只怕更举步维艰。
上一任御林军校尉是柳家费了好大劲安排的人,结果上任没到三天,就被莫大将军以触犯军法为由给打死了。
这次皇上让驸马操兵,还要驻扎兵营,约莫是想让莫大将军考察驸马是否忠心吧。
「我皇兄不傻,只是无能而已。」我走近驸马,「去之前先和我面首比试吧,输了就不用去了。」
「傅轻禾,是不是没有莫大将军,你的事就成了?」
「是,也不是。」我无比认真地看着他,「这天下是我傅家的,驸马,最好记牢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