吗？”

但那边没有回应，不一会儿，诵经和木鱼声再度传出。

宇文曜眸色渐暗，自嘲一笑。

时书柒已然是铁了心，不再与他相见了吗？

宇文曜又站了很久，直到天色见黑，才不舍离去。

夜阑，细雨又至。

宇文曜坐在榻上，手中摩挲着他曾送给时书柒的玉佩。

不知为何，平日乖巧的小白烦躁地在房里走来走去，叫声也夹杂着一丝凄楚。

宇文曜将它抱在怀里安抚。

忽然，“咔”的声音让他心头一怔。

宇文曜看去，一道裂痕将玉佩一分为二。

第40章

禅房。

小尼姑拧干毛巾，轻轻放在时书柒滚烫的额头上。

“爹，娘，七七……七七要回家，带七七回家……”

时书柒呢喃着，紧闭的眼角渗出泪水。

小尼姑见此，于心不忍地叹了口气。

朦胧间，时书柒好像回到了相府。

娘在檐下教她和时蝶绣花，爹在院子里教时铭读书写字。

眨眼后，她又觉自己身在琼花楼，一双双贪婪又不坏好意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记忆的混乱让时书柒出了一身冷汗，连梦呓都夹杂着求救和哭泣。

次日一早。

黄柯来给时书柒送药时，听主持说时书柒不好了，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赶忙奔去禅房。

昨日还跟他说笑了两句的人此刻虚弱地躺在床上，半睁的双眼里满是血丝，苍白的脸色托的下眼帘更加乌青。

黄柯双腿一沉：“姐姐……”

他极力克制声音，像是怕惊扰了时书柒一般。

时书柒黯淡的眸子亮了亮，缓慢地转过头来。

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见时铭站在眼前。

她奋力抬起手，朝黄柯伸去：“阿铭……”

黄柯呼吸一窒，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握住那只枯瘦的手。

时书柒只觉浑身被山压着般难以动弹，说话都像是遵循着本能一般张着口：“对不起……姐，姐姐没照顾……好母亲，也没……照顾好阿铭……”

气若游丝的声音让黄柯险些哭了出来。

他忍着泪水，艰难扯出个笑容：“阿铭不怪姐姐，姐姐吃了这么多年苦，一定很累了。”

闻言，时书柒眼睫颤了颤：“累，很累……下辈子，不……来人间……”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力竭了般沉沉睡去。

即便睡着了，时书柒还紧紧攥着黄柯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不肯松手。

虽说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但此刻黄柯已然控制不住，泪如雨下。

他不明白，上天为何要这般折磨时书柒。

她不过二十二岁，世间女儿在她这个年纪应该是嫁了个好郎君，亦或是自由自在的才对啊……

禅院墙外。

宇文曜如往日般来了。

不知从何时起，来这儿听时书柒的声音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他甚至觉得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也并非不可。

只要知道时书柒平平安安的，他便在无所求。

然而墙那头一片寂静，不闻诵经与木鱼声。

想起昨夜无故裂开的玉，宇文曜心头的不安再次升起。

他想进去，却又怕让时书柒感到厌烦。

也许……她今日只是累了。

即便未听见时书柒的声音，宇文曜也站了半日才离开。

夜阑。

黄柯守在床边，紧张地看着呼吸越来越轻的时书柒。

慢慢地，时书柒睁开了眼。

黄柯一怔，轻声叫着：“姐姐，姐姐……”

听到黄柯的声音，时书柒张了张嘴：“羡霖……”

见她认出了自己，黄柯眼眶渐红。

他知道，时书柒已经快要去了，但她像不放心似的撑着口气，还想说些什么。

时书柒凝着屋顶，只觉全身都被束缚了一般。

黄柯看她苍白的嘴唇缓慢嚅动着，只好俯身去听，才听清她在说纸和笔。

他愣了瞬，立刻拿来了纸笔。

时书柒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在纸上颤颤巍巍写下八个字、

——人间黄泉，不复相见。

“给，给宇文曜……死后，我，我不要再……见到他……”

第41章

听着时书柒的气若游丝的叮嘱，黄柯哽声点头：“好，我给他。”

时书柒吐出一口气，只觉眼前越来越模糊，可耳畔的声音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晰。

她听的见外头的蛙鸣，还有徐徐风声。

恍惚间，她还听见了爹娘笑着叫她“七七”。

突然，时书柒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满口叫着：“不要……爹，娘，带七七走吧，七七害怕……”

主持闻声过来，只见时书柒倒着气，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

即便常年修佛，早已看淡生死，她还是不免替她叹息：“阿弥陀佛……”

听见主持的声音，时书柒似是又清醒了几分。

她望着主持，涣散的双眼中浮起愧疚：“对不起，主持……弟子烟，烟花巷中人，污了，污了这里……”

主持上前，手轻轻覆在时书柒冰冷的额上：“佛祖知道，时施主是干净的。”

闻言，时书柒凭着仅剩的一丝意识，回馈给主持一句：“谢谢……”

漆黑的夜突然下起了雨，没一会儿，犹如撕裂天空般的雷如铜锣响起。

王府。

本就辗转难眠的宇文曜只觉已经愈合的伤口被重新撕裂了般，剧痛难忍。

他陡然起身，吐出一口鲜血。

紧接着，双眼便又是一阵模糊。

守夜的丫鬟闻声进来一看，吓得忙去叫人。

宇文曜紧揪着衣襟，痛的额角的青筋鼓起，牙咬的齿缝间都渗出了血。

不仅痛，还有一种难以呼吸的窒息感。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宇文曜望向窗外的天，不由自主想起时书柒。

次日。

因着伤口开裂，宇文曜到了申时才来到禅院外。

然而，今天他还是没能听见以往的诵经声，他甚至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死寂。

不知怎么得，心中堆积的不安似是一下膨胀了，压得宇文曜的双腿不受控地走去敲门。

“砰砰砰！”

“书柒！书柒！”

他抑着胸膛的钝痛，一遍遍喊着时书柒的名字。

可任凭宇文曜如何喊叫，都不见有人来开门。

他顾不得许多，转身朝庵门走去。

没走一会儿，几片纸钱被风吹了过来，飘飘摇摇落在宇文曜脚前。

如雪的白色刺的他瞳孔一震，勾起那日在雪中看见奄奄一息的时书柒的记忆。

“书柒……书柒！”

宇文曜大步朝庵门奔去，不敢再多看纸钱一眼。

但刚到庵门外，他便与身穿素衣的黄柯相遇。

黄柯神情憔悴，像是历经过一场大磨难一般。

宇文曜看着他，眼神慢慢冷下来：“书柒呢？”

黄柯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曾位高权重的男人，眼底满是怨恨和厌恶。

时家的一切悲剧，都是因为宇文曜，可恨自己无能，不能替时家报仇。

见黄柯沉默，宇文曜厉声再问：“我问你书柒在哪儿？”

好一会儿，黄柯才哑声回答：“死了。”

轻飘飘的两个字犹如两把利刃，深深刺入宇文曜的胸膛，本就隐隐作痛的胸口再次剧痛起来。

“你再说一遍。”

黄柯红着眼，声音清晰了几分：“前左相千金时峰嫡女时书柒，生于奉安四年四月初九，卒于建安三年三月二十一。”

第42章

黄柯的声音像是被风吹散，又被山谷带着余音给震了回来。

宇文曜身形踉跄，险些瘫倒。

时书柒死了？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死？

她前日还在墙那头跟自己说话，她说自己很好，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宇文曜滴血般的双眼等着黄柯，他猛然揪住他衣襟，咬牙切齿：“你敢咒她！”

相比宇文曜的慌张，黄柯只有无神的平和：“姐姐昨天已经不行了，昨晚梗着脖子叫了一夜的娘后，天刚亮就咽了气，但眼睛怎么都不肯闭上。”

他看着宇文曜紧皱的眸子，一字字道：“我在她耳边说，到了那边跟爹娘还有时铭一块走，王爷不会再追着你，说了很久，她才闭眼。”

一字一句，锥心之痛。

宇文曜颤抖的手缓缓松开，脑子里好像已经看到时书柒死都不肯瞑目的模样。

她真就那么很他吗？所以连死都怕自己追过去。

不……不会的！

时书柒心中有他的，他知道，当日他用刀刺进自己胸口时，他从她眼中看到了心痛。

宇文曜摇着头，疯癫般地自言自语：“不，不可能……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说着，转身便要闯进庵里。

黄柯立刻拦下宇文曜，将时书柒留给他的字扔在他身上：“姐姐还算清醒时给你写的，她说死后也不要再见到你！”

薄纸飘飘而落，上面的字每一笔都像是对方用尽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写下的。

看着上头“人间黄泉，不复相见”八个字，宇文曜脸色惨白。

猛然间，他吐出一大口鲜血。

血飞溅在纸上，犹如一滴滴血泪。

宇文曜只觉天地一切都模糊了，脑海中时书柒的音容笑貌都失了色，最后远去。

“书柒……”

“砰”的一声，他整个人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