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玉斋赶。

不想进了房，便见顾淮景搂着赵安玥躺在床上，无法诊脉的大夫无奈地站在一边。

她战战兢兢地侧过脸，不愿去看赵安玥那死灰般的脸：“赶紧把人给拉开。”

听了这话，几个丫鬟有些害怕，不敢上前。

顾母又呵斥了一声后，她们才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然而顾淮景的双臂像是已经镶嵌在了赵安玥身上，怎么也拉不开。

几人拉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撑开他一只手。

大夫上前准备把脉，可看见赵安玥时，不由吓了一跳。

这女子面色青白，显然是已经断气多时了。

身后顾母不满的轻咳让大夫回过神，他开始收回目光，专心地为顾淮景把脉。

顾母皱眉看了眼赵安玥，手里飞快着纂动着佛珠：“哎，真真是晦气。”

好在顾淮景只是染了风寒，只消吃几服药便不会有大碍。

待大夫走后，顾母沉着脸望着被顾淮景死死抱紧的赵安玥好半天，才吩咐道：“来人，把将军挪去别院。”

赵府。

枯枝因风微微摆动，屋内炭火早已熄灭，丝丝寒意渗进房中每个角落。

赵寒霄耷拉着双肩，缓缓跨进屋。

嘴里的“娘”还没喊出口，便被赵母的模样刺得喉间一哽。

赵母未梳妆，凌乱的发髻中多了许多银丝。

她坐在榻上，哀戚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小木匣上，里面都是赵安玥儿=时玩过的东西。

赵母捧着起腿上的衣物贴在胸口，垂眸低泣。

“娘。”赵寒霄唤了声，却也忍不住红了眼。

赵母闻声抬起头，声音嘶哑：“安玥她……”

“丞相说明日去接安玥下葬。”赵寒霄走上前，拿起木匣中一个已经坏了的拨浪鼓晃了晃。

他记得，这是赵安玥六岁时自己带她去看花灯那天买的。

想起那张活泼可爱的小脸，他鼻尖酸涩不已。

费了好些力气，才把眼里的水雾逼了下去。

赵母抑着心头的疼痛，轻抚着手中的衣裳：“咱们能一起去吗？”

赵寒霄点点头：“丞相说安玥最惦记娘，自然是该去。”

赵母泪如雨下：“嗯，一起去接安玥回家……”

赵寒霄也呢喃着说：“安玥，等着哥哥……”

第十四章

下了两个时辰的雪终于停了，将军府撤去了所有红绸，也比平日冷清了许多。

檀香冉冉，炭火正旺。

烟儿坐在床沿，握着顾淮景滚烫的手轻唤：“将军，将军？”

顾淮景脸色通红，双唇分外苍白，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紧紧抓住她的手。

“安玥……你不要走……”

意识不清的呢喃让烟儿神情一僵，原本柔情的眉眼顷刻变得狰狞扭曲。

赵安玥死的死让她暗喜了好一阵。

即便顾淮景再惦记她，可人死了又能怎么办，不过是一抔黄土埋了。

可真从顾淮景口里听到这已死之人的名字，那份妒恨又在她心中漾开。

真恨不能让她再死上一次，才能让自己心里痛快！

午时刚过。

顾母正斟酌着怎么处理赵安玥的事时，小厮忽然来传话说慕丞相带着赵家人来了。

她心下一怔，总觉不安。

正厅内，慕丞相和赵母皆是一脸疲倦，而赵寒霄却望着落玉斋的方向发愣。

以后这里，再也不会他温柔善良的妹妹了……

没一会儿，几个丫鬟簇拥着顾母从后堂走来。

看见赵母和赵寒霄，顾母面色微变，但碍于慕丞相并未发作。

她朝慕丞相浅浅行了礼：“不知丞相前来，所为何事？”

慕丞相声音冷漠：“亲既已求成，本相自是要带安玥回去。”

闻言，顾母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她摘下腕处的佛珠，故作姿态道：“安玥既已嫁入我家门，这……恐怕不妥。”

赵寒霄看她眼中透着的轻松，内心有万般悲愤。

七年前赵安玥与顾淮景成亲时，顾母信誓旦旦地承诺，必会好好疼爱儿媳，可自顾淮景立了战功被封将军后，她便不似从前那般诚恳。

赵母想开口，却被赵寒霄止住。

慕丞相在此，他们必须顾全大局。

而慕丞相一言不发，似是等着顾母松口。

果不其然，顾母话锋一转，借着慕丞相思女心切的由头，让人用轿子把赵安玥请了出来。

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去，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一旁的丫鬟有些担心：“老夫人，若是将军问起……”

顾母目光一凛：“多嘴，难不成他还想把人从土里挖出来？”

入夜。

风从窗隙中吹拂姜黄色的床幔，烛火忽明忽灭。

榻上呼吸急促的人哑声大喊一声“安玥”后惊坐而起。

顾淮景喘着气，迷蒙的眸子慢慢清晰，略显仓惶的视线将整个房间扫视了一遍。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可怀里的空荡在瞬间变成了恐慌。

“安玥？安玥！”

顾淮景颤抖的手胡乱地摸索着床，在没找到本该在身侧的人时，他踉跄着下了床冲了出去。

端着药进来的烟儿被撞地后退几步，药碗也打翻在地。

“将军，您去哪儿啊？”她一把拉住顾淮景，满脸错愕。

顾淮景白着脸自顾自地呢喃：“安玥，我得去找安玥……”

听见这话，烟儿眸光一暗，她压着心头的不甘，故作伤心：“将军，姐姐已经死了，几个时辰前慕丞相就把她接走了。”

顾淮景心内一空。

因着烟儿这句话，几个月来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他满是血丝的双眼漫起一层薄雾，眼神却慢慢阴翳。

顾淮景突然扼住烟儿的喉咙，看着她惊恐的表情冷声问：“之前是你从中作梗对不对？”

“将，将军，我……”

没等烟儿回答，顾淮景松开了手，大步朝府门走去。

几个小厮一边拦一边劝道：“已经三更天了，您又病着，将军这是要去哪儿啊？”

顾淮景挥开他们，强撑着身子翻身上马勒紧缰绳。

他望着丞相府的方向，一字字道：“去接夫人。”

第十五章

丞相府。

平日本就冷清的府邸此刻白烛长燃，纸钱燃烧的火光映着赵母满是泪水的脸，苍白憔悴。

赵寒霄将以换了身新衣裳的赵安玥放在棺内，又将她从将军府带出来的虎头鞋和长命锁放在她头两侧。

从大理寺赶来的赵父红着眼站在一旁，满脸哀伤，连叹气声都虚弱无力。

慕丞相将一支玉花簪轻轻插入赵安玥发间：“这是爹送给你娘的，安玥要记得告诉你娘，爹一直都惦记着她。”

说着说着，他已然泣不成声。

青年丧妻，好不容易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儿，如今却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实在不明白，为何老天爷要这般对待他们一家……

这时，守门小厮急匆匆地跑了来：“丞相，顾将军在门外求见。”

闻言，慕丞相愣了愣，立刻冷下了脸：“不见，让他请回吧。”

小厮应了话，飞快地跑回府门外。

“将军，我们丞相伤心过度，无心见客。您还是请回吧。”

听了小厮的话，顾淮景心沉了又沉。

隐约间，他可以闻到燃香的味道，本就干涩的喉咙，因这种气味而多了分刺痛。

他紧了紧拳头，一言不发地转过了身。

小厮以为顾淮景要走，正想松口气，却见他站定在雪地里，眼神空洞而直楞地看着府内。

见此，几个小厮互看几眼，心中一阵唏嘘。

但慕丞相已经说了不见，他们也没有再去回话。

细雪一点点飘下，落了顾淮景满头。

一个小厮看不下去，撑着伞走了过去劝道：“将军，您回去吧，明日一早小姐出殡，丞相是不会见您的。”

听见“出殡”两字，顾淮景僵白的脸一怔。

混沌的脑子有个声音不断在说——再不去见她，可能要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安玥，我的安玥啊！

顾淮景突然猛地闯入了府中，小厮们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赶忙追过去时，顾淮景人早已冲进了正厅。

正默默陪伴着赵安玥最后时间的赵父赵母、赵寒霄和慕丞相见他来了，皆是一惊。

又是那口黑棺，沉重得让顾淮景再也抬不起腿。

满堂白绸，盆中被风卷起的纸钱灰烬四散飘零，在一片灯火下更显凄凉。

“安玥……”

顾淮景轻唤一声，似是怕惊醒棺内沉睡的人。

他正要上前，赵寒霄却拦住了他：“你要干什么？”

愠怒的声音让顾淮景意识清醒了些，他扫了眼他人，平静回答：“我来带我妻回家。”

闻言，赵寒霄再也不遮掩自己的愤恨，他咬牙切齿，眼里似要迸出火来：“这里就是安玥的家！”

“安玥既然已入了顾家的门，生是我的妻，死了亦是我顾淮景的人！”顾淮景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厅堂。

赵寒霄攥紧了拳，恨不得用心里的怒火将眼前的人焚烧得一干二净！

二人剑拔弩张时，慕丞相沉声开口道：“顾将军，莫要扰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