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铁青：“从一开始你就护着那和尚，难不成你真的对他动了心！”

楼玉仍是不语，亦不挣扎，只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滴热泪从眼角滑落，一瞬变得冰凉。

人与妖，原来果真殊途。

第三十八章 像一阵风

琉璃地牢。

光是这般在门外站着便能感受到令人窒息的灼热。

霍寻南打倒看守的的二人，推开琉璃地牢的大门，蓝白的火焰霎时腾空而起，越烧越烈。

远远地，他便能看见被铁链锁住的黎素宁被悬在半空，烈火在她身侧焚烧，烧不毁衣衫，却吞噬魂魄。

他忙上前，本想用自身法术驱开净火，可在这琉璃牢狱之中，一点法术也使不出来。

而霍寻南脚下之地，一片火海中还有刀锋林立，若是就这样踩下去，必定一步就会刺穿血肉。

“黎素宁！”霍寻南大喊一声。

他看见黎素宁缓缓睁开眼，却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

她等不了了！

霍寻南亦顾不得许多，无论刀山火海，哪怕是血肉之躯也要为她闯一闯。

踏在荆棘刀锋之上，脚掌立时被刺穿，鲜血淋漓。

他本就苍白的脸上此时更没有了一丝血色。

火烧之苦，刺足之痛，他不敢退缩一步，死死咬着牙往前走。

鲜血流过的地方在他身后开出一朵朵赤红佛莲，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黎素宁，一遍遍呢喃：“等我，我就来救你，马上便能来！”

黎素宁能看到这一幕，却连动都不能动一下，五脏六腑剧痛不已，灵魂一点点被吞噬，意识也一点点消逝。

可她眼中还是有眼泪掉下来，她蠕动着嘴，无力地低语：“和尚，不要过来，不要……”

她知道，这一回，她真的快死了。

被这净火烧掉魂魄，大地亦无法降怒于天。

那蓝禁分明就是一步一步全部都算好了，她不是输给蓝禁的算计，从头到尾，只是输给了一个情字。

黎素宁恍恍惚惚还能看见霍寻南踩着刀山一步步向她靠近，鲜血浇筑成的赤红佛莲蜿蜒了一地。

那场景，映着这要命的蓝白色的琉璃之火，真是绝美。

还有那和尚——她的心上人，纵使狼狈如此，也在这尘世占尽她最后的目光。

她恍然想起，从前，她问他：“和尚，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做个出家人啊？要是做个普通人，不知该有多少姑娘喜欢你。”

那时候，霍寻南的眼神便直直盯着她看，骤然间便红了脸，却仍是道：“我生来便是要普渡众生的！”

她便拉着他的衣袖，笑得明媚又张扬：“那你先普渡我好不好？我想时时看见你，就算以后要死了，我看见的最后一眼也一定要是你！”

没有错，她死前的最后一眼也一直都是他，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一道蓝光忽然闪身而至，霍寻南使不出半分法力，只能生生受了一掌。

他被打飞很远，身子落在刀刃上，又狠狠刺在他身上。

地上又开出几朵红莲。

蓝禁黑沉着脸：“本尊好不容易快要大功告成，岂能容你救她！本尊不想要你性命，速速离去，放你一条生路！”

黎素宁挣扎着最后的意识，看见浑身是血倒在火海之中的霍寻南，用尽全身的力气呐喊：“和尚，快走——”

眼前火光窜地而起，终于灼尽她最后一点意识。

一片红黑交替着在她眼前闪过，一点点彻底陷入无尽的黑暗。

黎素宁仿佛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如此撕心裂肺，她想听清，想回应，可最后，她的身子越来越轻，像一阵风融入火海中没了踪迹……

第三十九章 众生唯一之偏爱

琉璃地牢忽然狂风大起，一阵金光乍现。

佛音响彻六界，一时地动山摇。

蓝禁不可置信地看向霍寻南，却见他一身佛光，浑身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琉璃净火一点点被佛光吞噬，开出一朵朵赤佛红莲，红莲浴火，却又变成赤色火焰焚烧万物。

蓝禁以法术相护，却发现法术根本抵御不住这火光。

弋㦊他脸色一变，不由惊呼一声：“红莲业火！想不到，她竟帮你杀我！”

霍寻南面无表情从火中走来，开口音传六界：“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佛光之下，蓝禁半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红莲业火一点点吞噬掉自身法力。

地牢的大门由此而开，楼玉出现在门口，分明面无表情，却还是忍不住落了泪。

蓝禁看见她，心中又悲又愤：“为何！我不杀你，你却帮着这和尚来杀我！”

楼玉眼睁睁看着他，半晌才哽咽着挤出四个字：“人妖殊途。”

蓝禁忽然愣在原地，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忽然疯狂大笑。

“好一个人妖殊途！当初说要与我在一起的是你，如今却又告诉我人妖殊途，人心，竟是如此难测，本尊竟输给你！”

楼玉骤然红了眼，站在原地嘶声厉吼：“你又何曾对我动过心！你不过是利用我助你成为妖神，做这三界霸主！你从未想过要娶我为妻！”

蓝禁失了周身法力，脚踩着刀锋一步步往前走，鲜血流了一地他似感觉不到疼痛。

他眼神直直盯着楼玉，眼眶竟也红了一圈：“楼玉，我从未打算对你食言！”

想成霸业是真，要娶你为妻亦是真，谁道我蓝禁未曾动过心！

可是这些话，他到底是未曾说出来。

他只是一步步往前走，想更走进一些：“谁道妖便是无心？分明是人心更毒！本尊不输于天下人，却败在你手中，楼玉，你可会后悔！”

楼玉死死攥住拳，泪水已然模糊眼眶，她看见他周身的业火正一点点将他身形烧得透明。

她身形一动不动，喉头涌起一阵腥甜又被她死死压抑着：“绝不！”

好一个绝不！

蓝禁的脚步也随之停在原地，他最终还是没能走到她跟前。

他嘴角微微上扬，却是冲她笑着：“也好，本尊看上的女人就该心冷如斯！我没看错你……”

他什么都没看错，什么都没有料错，却唯独看错了她的心。

业火灼烧着，焚尽他最后一点身影。

楼玉强撑着站在原地，直到他彻底消散，她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哭声悲恸，在这凄惨牢狱中显得格外哀戚。

一朵金赤色红莲飞到空中，缓缓落在霍寻南手中。

霍寻南一身佛光，已然渡化成佛。

他将红莲置于手心，划出一道伤口，以一滴罗汉血相融。

红莲熠熠生辉，渐渐化成人形。

看着怀中宛若熟睡的女子，霍寻南最后轻拂过她的长发，最终将她放下。

……

“我曾在佛前苦求，望他能渡你一劫，让你重获新生，可是佛不允我。

那一年，我飞升成佛，终于能渡你新生，却再也无法与你行遍山水。

愿你相信，我渡化苍生，只有你是我苍生中唯一偏爱。”

耳边有熟悉的声音在回响，可就是听不出那说话的是何人。

黎素宁像做了一场噩梦一般，从床上惊坐而起。

“你醒了。”青冥的声音不冷不热地在耳畔响起。

黎素宁有些愣神，刚才那些话好像只是一个梦罢了。

她茫然看着四周，这里是巫山的清极洞，一切都很熟悉，可心中好像空落落的少了点什么东西。

“青冥，我好像做了个漫长的梦。”

青冥微微一愣：“整天就做你的春秋大梦，我把你女儿从那尼姑庵接回来了，你女儿都巴巴等了你半个月了！”

女儿？黎素宁脑海一片空白：“好像是有个女儿，可是，我是和谁生了个女儿来着？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正想着，一个约摸四五岁的小女娃从洞外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枝杏花。

看见黎素宁，她欢快地扑上前，脆生生喊道：“娘亲，你可终于醒了！”

眼前一幕让她有些猝不及防，明明她记得生过女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与她生的。

好像记忆中有很重要的人被抹掉了，却又杳无踪迹。

正是三月初春，巫山上开满了花。

可是黎素宁最喜欢的还是洞前那棵杏树，她坐上那秋千，脑海中就好像有什么声音在回响。

只不过，她总是捕捉不住。

秋千晃啊晃，青冥在不远处带着小娃娃在山上种萝卜。

“青冥哥哥，师傅让我送些种子上来！”慧宣迈着小步子，怀里抱了两本书终于爬到山头。

黎素宁上前，摸了摸他光光的头：“慧宣啊，你师傅未免太狠心了，让你一个人爬到山上来，多辛苦啊！”

慧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小脑瓜：“师傅说这是在人间大爱中乘凉，是意境！”

她微微一笑，接过慧宣手里的种子：“敢问师傅法号啊！”

“师傅法号常由！”

黎素宁愣了愣，她好像总觉得，这世上应该有一个她很熟悉的和尚，法号应该叫……

叫什么她也想不起来，只是每每午夜梦回，她能看见一双哀戚的眼睛在梦中注视着她。

那人一身袈裟，身载佛光，面若云玉，圣洁不可侵。

只是每每睁眼，她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黎素宁，发什么呆，种萝卜了！”青冥在不远处朝她挥手。

她这才回过神来，抬脚走过去，杏树下的秋千荡阿荡，正如那年珈蓝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