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知乎小说
1
张四强是个混混,在这座小城里混吃混喝,还通过各种渠道混点钱。饶是这样,他还娶了个老婆,这在混混界是极其罕见的,只因他下手够狠。
2000 年,那个炎热的夏天,晚上十点,张四强准时来到一个叫六棵树的巷子里。巷子靠近郊区,幽深而狭窄,两面是高高的青砖围墙,墙上布满青苔,墙角挂满蜘蛛网。
巷子那头,正好有一盏独眼路灯,直勾勾地盯着这头。不到十点,巷子周围便少有人来往。
张四强靠在墙上拨通了电话。
「我到了。」他说。
「我也到了。」电话那头说。
这时候,巷子那头的路灯暗下来,一条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缓缓地向这头移动。
胡青手举着电话朝张四强走过来。
她的身材很好,穿着牛仔裤,被绿色紧身 T 恤包裹着,显得凹凸有致,脑后还挂着又长又黑的辫子,随着步伐,那辫子像某种触须一样在她背后跳跃着。
胡青是市金星歌舞团的舞蹈演员,手上正排演着一个节目:现代舞《青蛇与法海》。
这是金星歌舞团的招牌节目,很多来找歌舞团签约的企业看着节目单,第一个点的就是这个。
胡青跳的青蛇,柔若无骨,排骨好像缩在了皮肉之内,在台上摇曳生风,吹得地下的男人们个个脸红心跳。
胡青来到了张四强跟前,刚刚比张四强高出一个头。
「钱带来了吗?」她问。
张四强默默地后退了一步,看着她,晃了晃手里的一个皮包。
「给我。」
胡青伸手便抓住皮包,那条手好像面条一样,又白又细又长。
张四强没有松手,反而从背后摸出一把刀,「扑哧」一声插进胡青的肚子里。他感觉手下的肚皮很薄,刀插进去好像扎气球一样,先是有微微的回弹,然后是扎进的一瞬,好似有些气体冒了出来,一开始并没有血,不像人的肚皮,像蛇。
胡青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一脸的茫然。
等她反应过来,张四强已经捅了第二刀,这回正好插中心脏。胡青闷哼一声,一口咬住张四强的耳朵。
牙齿陷进耳朵肉里,切着软骨,咯吱咯吱响,痛到胃里去了。但张四强不敢叫,他只能发疯似的举起刀朝胡青一顿乱砍,鲜血和碎骨头四处飞溅,不一会儿,听到咔嚓一声,胡青的脖子就断了。
她的嘴渐渐松开,她的脑袋从张四强的肩膀上滚到地上,又朝前滚,一直滚到巷子那头的阴沟里。她的身子变成一段肉往后摔在地上,手里还拿着电话。
张四强抱住皮包便跑,一直跑到一个没有人的街心公园。
他坐在长登上,心里发虚,握刀的手搁在膝盖上,不自觉地打摆。
他摸着脖子上挂着的观音玉坠,宽慰似的连声说: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刺啦声传来。
这时候他才发现裤兜里的电话还是通的,他取出来听了一下,那头一片死寂。连他自己也不相信,刚才还在电话那头,与他通着话的人瞬间就成了鬼。他是第一次杀人。
他挂断电话,准备把胡青的号删掉。
叮咚一声,来了一条短信。
——你或许知道,是胡青发来的。
那个闪烁的名字让他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感觉这个世界变了,变得很陌生。当一切物理定律因为这个短信被打破之后,那月亮还是月亮吗,它是太阳的另一种伪装吧;那花还是花吗,它是地底下某种生物的触角吧;那狗还是狗吗,它只是长得像狗的某类人吧。
他颤抖着摁开短信,一排黑体字爬进他的眼睛:「我还没有死呢。」
打蛇打七寸,这样蛇才死得彻底,照搬过来,杀人也要找准七寸下手。
蛇的七寸是脖子,但是人的七寸也是脖子吗?人的脑、人的心,哪个才是真正的七寸?还有,男人的七寸和女人的七寸是同一个地方吗?这些问题不弄清楚,怎么能真正杀死一个人?怎么能确定她是真的死了还是换了一种方式依旧活着呢?要知道,张四强是在慌乱中砍断胡青的脖子的,很多事情没来得及搞清楚。
他颤抖着,考虑再三,最后决定跑回六棵树巷看看到底是什么状况。
远远地,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浓烈到似乎能看见一团团血雾从巷子口冒出来。
张四强收紧喉头,躲在拐角处,慢慢探出身子朝里张望。
地上有一条影子,足足有五十米来长,从独眼路灯的脚下一直蔓延到张四强的脚下……
路灯下,胡青的身子直挺挺地站着,脖子上还不时冒出一汩汩热血。她的手里捏着手机。有一只黑狗在舔从她裤管上流下的血……
张四强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
他睡得天昏地暗,第二天早上起来,终于记得自己杀过人,那人被砍了头,可是还可以发短信。她说自己没有死,如果是人的话,怎么可能不死呢。
他把自己关在家里一整天,死守在电视机面前,盯着本地台的新闻。
早间快报里都是些家长里短,管道破裂、垃圾堆没人管的小事,没有谋杀案件的报道。午间三十分里都是领导开会,和一些领导出访的消息。难道就没有人去那个巷子发现胡青的尸体?那地方也不至于那么偏僻吧。
终于挨到了傍晚的新闻联播。一个浓妆艳抹的女播音员铿锵有力地说,今天下午,有人在六棵树巷里发现了一摊血迹,经警方证实,那是人血。可是现场附近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尸体。警方初步怀疑受害者受到袭击之后,已经自行离开。警方希望这位受害者马上去警局,说明事情真相,协助调查。
张四强恨不得把电视里的女主持砸碎了。他觉得胸中憋屈得慌,一个秘密压得他透不过气来。这是个可能改写进化史,可能颠覆人类学的巨大秘密。他竟然遇到了一个砍掉脑袋也不会死的人。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妻子徐兰坐在旁边,根本不明白自己的泼皮老公为什么这么紧张,又这么激动。
「你怎么啦?」
「你别管。」
张四强瞪了一眼妻子。
徐兰向来神经大条,许多事情她都不关心,也许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老公到底是干什么营生的。
暴躁归暴躁,张四强现在心里是空落落的,他需要的一场谈话。
「你……你觉得一个人的脖子断了,还能活吗?」
徐兰粗声粗气地说:「活不了,鸭子倒可以活,拔了毛剁了头的鸭子还可以跑呢。我常看见,但是人又不是鸭子,哈哈哈。」
张四强知道从她那得不到什么安慰,只好又瞪了她一眼:「行了,煮你的饭去吧。」
等到月黑风高,张四强拿了支强光手电筒摸出家门,找到小区附近的一个取款机。
他有一张新的信用卡,专门为了这次的「任务」准备的。张梁告诉他,解决了胡青,马上便有十万块汇进这张卡。
唰的一声,卡片被塞进机器,按键噼里啪啦,进了系统,本卡余额显示——0。
张梁是金星歌舞团的团长,专门为企事业单位做演出。近几年城市发展快,歌舞团有很多演出机会,所以他赚了不少钱。区区十万,他不会赖着不给的。
张四强给他打电话。
「哎,张团长,我那十万什么时候给结清啊。」
「等你杀了胡青之后再找我。」
「我已经杀了啊。」
「杀了?尸呢,一摊不知道哪里搞来的假血就想骗到我?」
「不是,哥,真杀了。」
「把她耳朵割来给我看。」张梁没废话,不耐烦地挂了。
张四强在原地转了好一会儿,他想,要是找不到胡青的那双耳朵,这买卖就亏大了。从他当混混以来,还没吃过这种暗亏。
他摸着胸前的玉观音,又想,我张四强是怕鬼,但更怕没钱花。不管你胡青是什么人种怪种精种,就算你胡青永远杀不死,找准机会也要割了你一双耳朵换来我该得的。
现在的问题是,胡青到底在哪里。
月光像谜一样飘浮在城市的上空,月亮躲在云层后面,而太阳又藏在月亮的更后面。
张四强迫不及待打的来到六棵树巷。
刚进巷子,一条黄色村狗便从里头踱了出来,它拢拉着秃毛脑袋,两只大耳朵挡住了眼睛,慢慢地从张四强脚边蹭过去。
恍然间,张四强觉得那狗有点眼熟。
没错了,就是昨天晚上呼啦啦舔走胡青血的那条,当时很生猛,今天看起来,却有点萎靡不振。
狗是不是也像人一样,尝了点甜头就罢不了手?它对人血的滋味念念不忘,所以就会不时地来这里守着,带着庄稼人的心情盼望丰收的到来。
对面的独眼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瞎了,巷子陷入完全的黑暗中,只有一点点淡薄的月光飘进来。张四强打开手机电筒,也只能照亮前方很小的一片空间,毛乎乎一团惨白色。
他靠着墙壁小心翼翼地朝前走。手机屏幕自动暗下来,张四强又摁亮,这样反复了几次。照常来讲,应该早就走到头了。
可是却没有。
也不知道是这条巷子的问题还是他自己因为心里紧张估算错误的问题。
看着掩埋在黑暗里的前方,张四强忽然有种感觉,感觉自己正在走进一个陷阱。
人生中有许多陷阱,它们是一个完整而复杂的系统,你无法分辨每一个陷阱的入口,也无从知道这些陷阱到底有多深邃,一个陷阱连着另一个陷阱,一脚踏错,便万劫不复。
换句话说,人生本来就是个巨大的陷阱,入口是出生,出口是死亡。
然而,它们都没有眼前这个巷子恐怖。
人生的陷阱最后的结局是可以预知的,大不了一死。而这个陷阱,它是不可知的,或许它没有尽头,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去,甚至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
张四强大着胆子继续往前。终于,毛乎乎的光团照到了一片淡红色,已经被擦洗过的血迹。
他没有停留,轻轻跨了过去。他要找的不是胡青的身子,而是她的头,她头上的一对耳朵。他记得那个头滚到了巷子那边的阴沟里。
手机又灭了,巨大的黑暗如潮汐一样笼罩回来。这时候,巷子那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什么动物正从阴沟里爬出来。滑腻而湿润。
「……谁?」张四强喉头发紧。
黑暗里传来一阵咳嗽声。
「是谁?」他又问。
那头汩汩一声,安静了好一会儿。
张四强哆嗦着想要重新摁亮手机,但不知道为什么,几次都摁错了键,黑暗依旧。
这时候,那头呵呵笑了一下。
张四强呆住了,那是胡青的笑声。
胡青的笑声很有特色,一般情况下,她只笑三声,每一声的时长几乎一样,但一声比一声的音量大,最后很巧妙地停在一个音调很高的位置,让人感觉耳边还有她的声音在萦绕。这是典型的铜铃声,勾男人魂魄的狐狸嗓。
张四强在张梁的办公室听到过。
晃神间,黑暗里重新响起了咕噜咕噜的声音,由远及近,有什么东西滚过来了。刚刚的安静,很像某种阴兽进攻前的蛰伏与观察。
听那笑声:「呵呵哈哈哼哼,呵呵哈哈哼哼,呵呵哈哈哼哼。」
虽然看不见那是什么东西,但它已经盘踞在张四强的想象里了。他拔腿便跑,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夏天了,可是出租车没有开空调,张四强吓出的一身冷汗变成了热气。
「喂,空调打开啊。」张四强不耐烦地催促。
「坏了。」
师傅在后视镜里瞄一眼张四强,兴许是瞅见了他凶神恶煞的黑脸,换做不好意思地表情,弱弱地补充了一句:「你……您……把窗户打开吧。」
张四强摇下窗户,热风涌了进来,他还是骂了一句:「TMD,还是这么热。」
出租车前面摆了一个摇头娃娃,随着车的晃动,那娃娃的头前后左右不停地摇摆。张四强看了一眼那玩意儿,没有在意。可它总是停留在他的余光中,过了一会儿,张四强又看了一眼,那娃娃的头摇得更剧烈了。
司机不失时机地加了一句:「这路修了好几次了,越修越烂,不知道那帮人是干什么吃的。」
终于,路好走了,张四强又看那个娃娃,却还在摇晃。而且他发现一个事实:不管车怎样颠簸,娃娃的眼睛总是看着自己。
这是一件无法解释但看起来又平常不过的事情,就好像你去到一个从来没去过的地方,但总感觉这个地方你来过,或者梦到过,你甚至还知道哪里有一口藏起来的井。这类事情有个统一的名字——巧合。
张四强是迷信的人,对他来说,巧合就是不正常。
「你那个娃娃摆在那多久了?」他问司机。
「摆了……有几年了吧。」
「挺好玩的,头可以左右转?」
「左右转?还真没注意。」司机说着便伸手去试。「转不动,脸是朝一个方向的。」
原来如此。
到了家,徐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机还开着,五颜六色的光打在她的脸上。这时候看起来,徐兰的脸就有些奇怪,好像在不停地变换表情,一会儿喜,一会儿怒,一会儿哀,一会儿乐。实际上,她什么表情也没有。
这样的女人日子过得其实是很幸福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用担心。
张四强感觉很累,他重重地坐在沙发上,把徐兰给吵醒了。
「干嘛去了?搞这么晚才回来。」
张四强没理她,徐兰就站起来,转身去了卧室。她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在卧室里说:「老说鸭子鸭子的,我本来想给你炖鸭子吃,结果杀鸭子的时候,鸭子跑了,只剩下一个头。没办法,就给你炖了鸭头汤,在冰箱里放着,你要喝自己去热。」说完她就上床了。
又是头,胡青的头、娃娃的头、鸭子的头。张四强好像踩中了一个机关,陷入了一个头的诅咒。
他当然是没心思喝,冰箱更不敢打开,便去睡觉。
刚沾枕头,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推了推妻子问:「那鸭子跑到哪里去了?」妻子已经睡死了,没有回答他。
夜晚的城市很荒凉,饥饿的动物们在建筑物间来回游荡。
半夜,张四强在好不容易入睡之后又陡然醒了,他听到房里有动静,一会儿在客厅,一会儿又在阳台,一会儿又到了卧室。那声音好像是两只脚动物的蹼踩出来的,巴拉巴拉,频率极快。
是那只没有头的鸭子?还是徐兰的塑料拖鞋?
过了一会儿他又听到厨房里冰箱门打开的声音,接着又听到微波炉在转动。
徐兰肚子饿了,半夜起来热东西吃?又听了会儿,好像东西热好了,徐兰正把它端出来。没有什么奇怪的,张四强翻过身又准备睡过去。
这时候,他看见徐兰正好好地睡在一旁,她在身上盖了一床大花被子。这么热的天,盖什么被子?
还有,徐兰在这里,那厨房里的是什么人?
张四强坐起来,把徐兰身上厚重的被子掀开,一股腥气扑鼻而来,差点没把他熏到地上去。
借着月光一看,张四强吓趴下了。
徐兰的身子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脑袋在床上。张四强急忙跑到厨房,看见微波炉前面站了一个人,她背对着他,两只手端着一碗汤往脖子里倒,汤汁溅了她一身。徐兰的身子在热汤喝。
汤汁从脖子灌进喉管里又冒出来,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吃什么,补什么。」一个忽然声音响起来。
张四强往脚底下一看。徐兰的脑袋正在他双腿之间,她的眼珠往上,直勾勾地盯着张四强。
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这是一个梦。
第二天,张四强打电话给张梁。他们在街心公园见面。经过昨晚的那个梦,张四强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待了,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不管是自己的问题,还是胡青的问题,他想,都一定要花时间弄清楚。
张四强想找张梁拿钱,他要回老家休整休整。
张梁依旧是那句话:没有见到尸,这事儿就不成。
张四强说:「你以为见到尸,就可以肯定胡青已经死了么?」
「什么意思?」
「没什么。反正今天我不拿到钱是不会走的。」张四强逼视着张梁。一只手一直插在外套口袋里,紧紧握着什么。
看到那口袋被支棱起来的样子,张梁选择软下来,亡命之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样,我先给你两万。一个月,只要一个月,我没有见到胡青,那十万一分不少地给你。
张四强拿到钱,留了五千给徐兰,当天下午,就火车转大巴离开了城市,回到了老家。
老家在丘陵地区,雨水多、山多。其中一座山里有一座庙,几百年的历史了,庙里有个和尚,也有八十多了。张四强叫他老刘叔。张四强脖子上的那块玉佛就是和尚送给他的。
张四强想去庙里住几天,问菩萨一点事情。
2
张梁回到金星歌舞团的时候,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
在练功房练了一天的姑娘们像花蝴蝶一样一群一群飞出来,都是十几二十的年纪,朝气蓬勃,活力无限,虽然练了一天的舞蹈,但她们中的许多人也不觉得累,都相约着晚上去 KTV 唱歌。
张梁穿过她们,不时伸手拍拍这个的屁股,摸摸那个的胳膊。被拍的姑娘总是要白他一眼,然后又张开嘴巴夸张地大笑,这仿佛是每天下班时都要上演的剧码。
有时候,被拍的姑娘中会有一个跟着张梁回家。但今天晚上没有。
歌舞团的楼是一栋苏联式的旧楼,规规矩矩的长方体。张梁的办公室就在长方体的右上角。
张梁今年三十二了,还没有结婚。自由自在的单身生活令他着迷,他迷恋性爱,迷恋年轻的女孩子。对于他来说,看着一个女人老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晃是很晦气和痛苦的事,不仅心理上有影响,生理上似乎也有影响。所以,跟他在一起的女孩子总是在过下一个生日的时候被他甩掉。
他长得其实很不错,高高的鼻梁、浑厚的下巴,眼睛大而有神,也有钱,家里的老人都死了,只有一个比他更有钱的姐姐。
这样的男人,要是对自己好,女人会爱他一辈子,爱得死心塌地,不留一丝余力。要是对自己坏,女人就会加倍地恨,不是单纯的恨,这里面还有嫉妒、不甘心,恨不得要与他同归于尽。
恨张梁的女人攒起来有好一大把了。
张梁没有爱过一个女人,除了胡青。
胡青死之前,进歌舞团刚刚满有三年。
第一年,张梁追求过她,那时的她粉嫩粉嫩的,张梁很喜欢,但胡青很烈,没有上钩。第二年,张梁秉着自己的原则,不打算追胡青了,但过完年再看到胡青,他竟然对她还有感觉。胡青没有变化,依旧粉嫩粉嫩的。这一年张梁下了血本,展开攻势。他带她去贩量 KTV 唱通宵、去海边做日光浴、去玉楼西吃全席,可是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胡青还是拒绝了他。
第三年,张梁愈加喜欢胡青。他曾经问她:「你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