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往事 知乎小说
因为前段时间一直下雨,被阿莲穿回家的那条裙子洗了后,一直干不了。快干的时候,阿莲觉得那裙子有股味道,又重新再洗。反反复复,那条裙子不知在阿莲手里搓了多少次。
别人的东西,终究是要还的。
太阳出来后,不过一阵风,就把裙子吹的干透。
阿莲把裙子折叠得整整齐齐,把每个皱褶都抚平,才紧紧抱在怀里,拿去还给了康彩云。
因为那次抢鱼事件,康彩云和高随对阿莲的又敬又畏,好感度也大幅提升。
他们仨像阵风,刮过上、中、下村的每个角落。
他们到处去捡废弃的 1 号电池,把上面的塑料盖挖出来,带着它们大杀四方。
他们跑遍附近的橡胶林,采了树上残留下的胶丝,用大小不一的碗口做成简易乐器,敲遍村头村尾。
他们踏遍山林,采满兜的浆果,染得嘴唇、牙齿、指角都是瘆人的紫色。
他们扛着锄头,挖了一碗碗的蝉蛹,用猪油炸着吃。
他们夜晚,拿着手电筒翻遍竹林,捡了很多正在蜕壳的蝉,放进蚊帐里,早起一起感叹着蝉的美丽和感慨定格着姿态的虫蜕的落寞。
康彩云和高随的衣着,慢慢地越来越旧,越来越皱,原本白皙的肤色也晒成了古铜色。跟村里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了。他们真真正正融进了这个村子里。
快乐的时光,像插上了翅膀,倏一下,飞到了阳历八月末。
那天,他们仨正在河边掏河蚌,突然下起了雨。
「快,我们去土地庙!」阿莲喊道,跑在前头。
康彩云和高随愣了愣,有些犹豫,但看了雨势越来越大,只好跟随着阿莲。
土地庙又窄又矮,刚好能挤进去三个孩子。
康彩云和高随自脚踏进门槛,便汗毛直竖。庙里黑漆漆的,有一个石头堆砌的香案,一只香灰炉子香灰堆得很高,炉子后面正中央端坐着一尊似笑非笑的赤脸佛像,佛像的那双眼珠子圆圆的瞪着,让他们觉得害怕。
突然一阵咕噜噜声响起,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阿莲对着正看着她的两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早饭吃得早,饿了。」
康彩云和高随继续看雨,目光不敢再在庙里面的东西停留。
而阿莲,像在家一样闲适,这摸摸拿摸摸,最后居然惊喜地从香炉后面摸出了一把糖果来。
「今天是彩云的生日,得吃点糖,以后的日子都甜甜的。」阿莲捧着糖笑道,「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在你生日那天给你买个大蛋糕。现在只有这糖果了。」
阿莲将糖果递给康彩云和高随,两个人忙忙摆手,不敢要。
「这不是贡品吗?」高随皱着眉。
「没关系的,土地公已经吃过了,不会怪罪。以后我妈妈来拜土地庙的时候,她会放上新的贡品。」阿莲道。
「你怎么知道他吃过了?」康彩云问。
「你没看过《西游记》么,神仙吃东西,都是闻一下就可以的。」阿莲道。
「你不怕他?」康彩云眼神往神像处飘了飘。
「为什么要怕神仙?我们又不是恶人。」阿莲不解地反问,「我妈妈说,神仙有时候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是为了吓唬坏人,让他不敢生坏心的。恶面菩萨也是菩萨,心怀慈悲的,小孩子不用害怕。」
「那你怕鬼吗?」高随问,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身体本能地缩了缩。
「为什么要怕鬼?我们又看不见。」阿莲道。
「看不见才怕啊。」康彩云道。
「我妈妈说没必要为这些感受不到的东西害怕。就当它不存在好了。」阿莲道。
这一切她答得理所当然,似乎深信如此,带着一股力量。
康彩云和高随觉得,自己内心的畏缩和惧怕淡了几分,蜷缩的手脚放松了下来。
「我们明天就要去上学了,你去不去?」高随问阿莲。
阿莲愣住了,这对她来讲有些突然。他们要去上学,意思就是她再也不能随时找他们玩耍了,他们在学校,会有不同的同学,有不同的朋友。
就像狗蛋。
「我妈妈说明年才让我去。说我年纪太小,记不住东西,浪费学费。」阿莲道。
「我们都七岁了,还小?我跟阿随四岁就去念幼儿园了,要不是因为来村里,打断了,我们已经上小学了。」康彩云道。
「现在是九年义务教育,上学不怎么花钱的。」高随蹦出了一个阿莲十分陌生的词。
「什么是九年义务教育?」阿莲问。
高随微微提眉,似在思考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就是初中以下,不需要交学费,交些材料费等杂费就可以。」
「那还是得交钱啊。」阿莲有些失望。
「钱该是大人愁的问题,咱们不需要考虑。」康彩云道。
「你们是直接上一年级吗?」阿莲又问。
「妈妈问过老师,老师建议还是从学前班学起。」高随道。
阿莲点点头。
三个人都不说话,弥漫着一股陌生的压抑气氛。雨势渐渐小了。
「你手腕怎那么黑啊?」阿莲试图转移话题,指着高随的手问。
「他练字呢。」康彩云伸过头来看了看,道。
「你会写字?」阿莲既惊讶又佩服。
「那当然,我也会写一些。」康彩云道。她的头发又黑又长,发绳高高地绑在后脑勺,说话的时候一晃一晃,十分精神。
「我能看看你们写的字吗?」阿莲满怀期待地看着两人。
「当然可以。」高随笑道,看着天色渐开,天空只剩毛毛雨,道:「走,我们现在就回家,拿给你看。」
三人箭似的往家的方向射。
很快,高随就拿出一摞纸。有些是白色的,有些是报纸。
「带来的稿纸用完了,最近都是拿报纸练的。」高随一张张打开。
阿莲看着纸上的字,个个都端端正正,一笔一画,写得十分认真,十分好看。可惜这些字,她大部分都不认得。电视机里都是雪花,看人像已经很勉强,看字实在困难。
「你们都是什么时候练字的?我从来都没见过。」阿莲道。
「一般都是晚上睡前,心静下来的时候才练。」高随道。
康彩云跟着点点头。
阿莲既感慨又有些失落。
康彩云和高随,现在外表看着跟村里的孩子、跟她,没什么两样,其实还是有区别的。
他们与她之间,存在一条看不见的鸿沟!
这个想法,让阿莲心中一阵难过。
妈妈跟她说过,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是要经过一个看不见的筛子的,不同档次的人,会被筛掉,就算勉强在一起,到最后也还是会被筛掉的。
以前她不懂得什么叫不同档次的人,现在她似乎了解一些了。她跟高随和康彩云两个,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她不想被筛掉!
她也想读书,也想练字!
这种渴望是前所未有的。
一幅显得很不同的字被翻了出来,写得像画一样。
「这个,我随便写的。」高随挠挠头。
「这些字怎么念?」阿莲一边痴痴地看一边问。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高随念道。
「我很喜欢这句话呢。」康彩云脑袋伸了过来,指着上面的字道,「里面有我的名字,也有阿随的名字。」
阿莲摩挲着这幅字,内心羡慕不已。
「妈妈答应我,我上学时就可以改名字了。」阿莲道。
「为什么要等到上学时,现在就可以改啊。」康彩云不解地道,「要不你也在这句话上取个字作名,这样我们三个人的名字都在一句话里了。」
康彩云的话让阿莲双眸一亮。
高随也点点头。
这真是绝妙的主意!
他们三个脑袋,一起挤在这幅字跟前,对每个字挑挑拣拣起来。
「姚花落或者姚无意怎样?」康彩云问。
高随摇摇头:「太拗口。不如叫姚漫,或者姚舒。」
阿莲心中一震!
「姚舒!」三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你们等我,我一定会让妈妈准许我跟你们一起上学。」阿莲说完即往外跑,「你们明天上学路过我家的时候,一定要叫我。」,然后便像支离弦的箭,射回了家里。
她刚跑到门口,一只瓷缸便飞了出来,摔成了好几瓣,还带着盐粒的萝卜干洒了满地。
阿莲忙跑进屋,看见屋里,一个头发灰白的男人正龇牙咧嘴地见到东西就砸。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阿莲很长时间都没归家的爸爸。妈妈说爸爸出去打工赚钱了,爸爸现在回来了,肯定有钱。
阿莲向来比同龄孩子早熟一些,会看眼色,也会分析形势,这次却被上学的渴望蒙住的心和眼。
「爸爸,你有钱吗?我想上学。」阿莲抠着满是虫洞的门框道。
结果就看见爸爸气势汹汹走过,扬起手一大巴掌就盖了下来。
阿莲整个人被打翻在地,她觉得自己聋了,脑袋里似钻进了苍蝇。
嗡嗡嗡……
「你这个赌鬼,毁家破室还不够,你还要打孩子?!」妈妈面色苍白地赶来,一边扶起阿莲一边怒骂道。
赌?
原来爸爸不是去打工,是去赌博?
那边爸爸抄起板凳,对着妈妈恶声道:「钱都放哪了?」
妈妈道:「家里哪里还有什么钱?!不是都被你都败光了?」
「不对,你知道你刚卖了一批黄瓜,在哪里,快说!」爸爸道。
爸爸的脸上满是皱纹,但是这些皱纹一点都不慈祥,条条皱纹都是凶巴巴的。
阿莲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爸爸和妈妈。
他们像仇人,死死瞪着对方,除了恨,没有其他感情。
「那是阿莲的药费!」妈妈道。
「你蠢不蠢,自己生不出来却拿别人的孩子当宝贝。她这些年没少花钱,够了。你给不给?」爸爸道。
「不给!」妈妈道。
爸爸咬牙,扬起板凳就朝阿莲和妈妈两人砸来。
躲闪不及,板凳正中妈妈额角,血流如注,妈妈跌坐在地。
阿莲被吓到了,面色死白。
妈妈可能难过至极,也不管那伤口,任着血汩汩地流:「你打死我吧。反正我已经活够了!」
阿莲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爸爸暴跳如雷,又跑去将妈妈的床被、枕头还有衣服都翻了一遍。
他突然停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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