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知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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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记得许愿啊,以前从不许愿,今年总要为我们许一个吧。」
十月底,天气转凉,我的二十四岁生日到了。又是十二点整,程夏冬像变魔术似的从冰箱里取出一个蛋糕。点燃蜡烛,关上灯。
「生日快乐小安子!我爱你,超级超级爱你。」她的眼眶里映着烛光,一闪一闪的。
「谢谢你宝贝儿。」我说,「我也超级超级爱你。」
双手交叉,许下两个愿望:一是小说能够圆满完成,二是跟程夏冬一直好好的。
「许的什么愿啊?」她追问。
「不告诉你。」
「哎呀我想知道嘛!」程夏冬摇着我的胳膊。
「说出来就不灵了。」
「反正是跟咱俩有关的,对吧?」
「那肯定啊。」
「那就好那就好。」她心满意足,「这个是百香果慕斯蛋糕,你闻闻,可香了!」
我凑近,正陶醉在浓郁的芳香里,脑袋突然被两只手摁进蛋糕。程夏冬大笑着、欢呼着,几秒之后才松手,我直起身子,一脸无辜。
「浪费!」从脸上揩了一块奶油放进嘴里,「嗬,还挺好吃的。」
「哈哈哈,恶心死了,让我也尝尝。」
「恶心还要尝?偏不给你尝……一天到晚就知道捉弄我。」
程夏冬想舔我的脸,我躲开了。她取出手机,示意我看镜头。
「大寿星,快对广大观众朋友说两句。」
「一脸奶油我说个锤子。」
「注意文明用语!」程夏冬憋住笑,对着镜头正经八百地说:「各位观众朋友晚上好,这期美食节目,我将带大家领略人脸味儿百香果蛋糕的风情。」
她举着手机,揽住我,一边亲我一边舔食着我脸上的蛋糕。
「哇!闻着臭吃着香!跟湖南名吃长沙臭豆腐有异曲同工之妙,哈哈哈哈哈。」
「别吃了,脏死了,真恶心。」我躲开,「不理你了啊!」
「请问安师傅多久没洗脸了?酱香味极其浓郁,真可谓酒香不怕巷子深,脸油不怕蛋糕厚。」
……
洗净脸回到客厅,程夏冬正襟危坐在桌前,煞有介事地看着我。
「怎么了?」
「我要宣布一件事。」程夏冬将手机放到一边。
「又搞什么花样?」我向后退了一步。
「放心吧,没花样啦。」她招呼我上前,「是个好消息。」
「你说吧,我就站在这儿听。」
「我宣布,我和小张从此再无瓜葛——他不会再等我了,我们两家彻底谈妥了。从此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你就是我的亲人,我再也不走啦!」
「我以为你们早就谈妥了——回成都那周你就办这事儿去了?」原来如此,我说从成都回来后她怎么有点儿不一样了……
「之前根本就没谈,我跟他们所有人都闹翻了,自己跑北京来找你的,领证和婚礼的安排只能搁置。」程夏冬皱起眉头,「哎,瞧你这话说的,好像退个婚很轻松似的。」
「没有没有,我知道你不容易,也让叔叔阿姨跟着操劳了,我知道的……」说着,额头上冒出了虚汗。可为什么我会冒虚汗,这难道不是个好消息吗?
「喂!你怎么一点儿也不高兴呢?」程夏冬说,「真没良心,我翻来覆去还不都是为了你!」
「我高兴啊,我当然高兴了。」
「本打算早点儿告诉你的,但你那天惹我生气了不是——在游泳池,打了十几个电话不接,后来总算接了,态度却很不好——我就没说。不过,生日当天告诉你不是更有意义嘛……」程夏冬的嘴唇一张一合,后面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我幻想过这个时刻,幻想过很多次。我曾以为当她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曾以为我会激动得泣不成声,抱着她连转三圈;我曾以为我会重新为她拧一只铁丝戒指,径直拉着她去民政局登记。现在,当她真的这么做了,当她抛弃了一切来到我身边时,我没有感到开心反倒有种说不出的拘束:程夏冬用行动证明了她想证明的一切,她的牺牲远大于我,从此,她可以轻而易举地要求我为她做任何事。到了这一步,我不得不与她结婚,我不得不永远地失去自由,她的好、她的坏我不得不照单全收,我的写作、社交、饮食、运动等习惯也不得不接受她的影响和管辖……想到了未来这一系列连锁反应,好像我的某些权利被终身剥夺了似的。
「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整理一下凌乱的发型。小安子,从今往后,你就是朕后宫里唯一的妃子了,朕会好好宠幸你的。」程夏冬伸手在我眼前晃晃,「怎么了你?」
「没怎么……」我如梦初醒。
程夏冬的昂扬霎时全无。
「觉得没劲了是吗?」她说。
「没有没有,你误会我了,我是觉得你这么做有些冒险。」
「我愿意,怎么啦!」
「万一……唉……」话刚起了个头我就后悔了,我他妈说这些干吗呢?
「万一什么啊?今天跟我想象的一点儿都不一样!我以为你会支持我的,我以为你会喜极而泣抱着我再也不放开,我以为这会是个最棒的生日礼物……全都是我以为,是我一厢情愿,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对不起宝贝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她打断我,将手里的小纸团砸在桌上,「万一你厌倦了、没感觉了、搞上别人了咱就分呗,有什么啊?又不是没分过!」
我哑口无言。
「安沉午,你千万别为我操心,搞得我没人要似的。就算我一事无成、经济不独立,想要娶我、养我、宠我、把我捧在手心里的人也还排着长队呢我告诉你!」
「宝贝儿,是我对自己没信心,怕自己又让你失望了。我真的很想好好跟你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
「行了别找补了,唉,我图什么呢?大好的生活放着不要……」程夏冬瞟我一眼,「有退路算什么纯粹呢?我就想粉身碎骨爱一回试试,就看你敢不敢愿不愿意!」
「我当然敢当然愿意了,」我半蹲着搂住她,「今天是我生日,咱们应该开开心心的呀,宝贝儿,给我个面子,别跟我这种人一般见识好吗?」
许久,她才肯看我,用那种委屈而责备的眼神。
「说!你错了!」
「我错了宝贝儿,都是我不好,我们别吵了好吗?咱们明天就回西安领证去!」
「不要!我都说过了,我不是跟你要一个结果,我就是要跟你燃烧殆尽,哪怕玉石俱焚、鸡飞蛋打,一股脑一口气一下子全烧光了才甘心!」
「宝贝儿,我其实总也弄不清楚你到底想要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程夏冬摸摸我的脑袋,「现在,既然没有退路也回不了头,我们就什么也别管了好吗?把你的看家本领都拿出来,好好爱我吧!」
2
早晨一起床我就进了书房,下笔十分顺畅。
「小安子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我要出趟门,来跟你说声。」写到一半,程夏冬蹑手蹑脚进来了。
「嗯,去吧!」
「你就不问问我去哪儿、去干什么,不怕我走丢吗?」她趴在我肩膀上。
我不喜欢有人在背后看我写的东西,「啪」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去哪儿呀宝贝儿?」我问她。
「去市场,买点儿新鲜食材,给你做些好吃的。」
「不出去吃了?」
「你生日啊,我必须亲自下厨。」她揪起我的耳朵,「你在家乖乖写作哦,不许再背着我跟其他人联系了,听到没?」
「遵命。」
独处的机会真是短暂又难得,我起身去客厅转了一圈,家里干净整洁,一尘不染,虽然看起来赏心悦目,可我更偏好过去独居时那种混乱而随意的面貌。舒展了筋骨,在沙发上躺了几分钟,回到书房又写了一小时。规定字数完成了,程夏冬还没有回来。打开手机,收到一条微信,是班琪,她发来很长一条:
沉午,生日快乐!
因为怕你不方便,就没有在零点准时为你送上祝福,以及,请原谅我无法为你准备生日蛋糕了。如果你是一个人,我想我一定会飞到北京陪你好好过上一个生日的。不过,在新西兰出差时,我特意为你买了些当地的物产作为生日礼物,食品、用品一类的,虽然很朴素,但都源于大自然,也都是好东西,我猜你会喜欢。我已经算好时间提前寄出了,包裹该会在今天准时送达。放心拆开就好,里面没有写着肉麻话的小卡片——我准备过一张,但又怕给你和她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取出来了。也许你再也没机会看到,真遗憾。
想起去年此时,在广州,我们刚刚认识也是第一次见面,我对你的印象很深。说实话,没料到能和你发生这么多故事。即便现在我们没能在一起,可我们珍惜对方,深层次地理解对方,在这个过程里永远地获得了对方,我想,这比所有表面意义上的恋人或朋友关系都更有意义。我很开心,真的。如果上次那个电话有让你不舒服的地方,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秋天了,北京应该很凉快吧?早就听说北京的秋天最美,真想再和你去一次颐和园,坐船,淋雨,聊各自的往事。广州依然很热,可比夏天时凉爽了不少,晚上开着窗,在夜风里看书、睡觉,十分惬意。
圣诞节过完,我就要辞职去旅行了。最近正在收尾和交接工作,十分繁忙。我打算先去澳洲待一个月,那时南半球正是夏天,比较温暖。二月份去挪威,看到了极光就出北极圈,春天时正好可以游历欧洲。如果你也有意,欢迎你随时加入我,不过一定记得提前办好签证。
想着马上要出发了,心情就很好。只要我们能保持联系,我想我该不会再抑郁了。有你在,我踏实极了。我很想你,可是后会遥遥无期,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怎么说着说着又伤感了,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呀。二十四年前的今天你出生了,如果没有你,我还不知道在哪里飘荡着,或许已经葬身崖边海底了。谢谢你的爸爸妈妈,也谢谢你的到来。一直记着你过年时发给我的信息:「跟你聊天、睡觉和拥抱,是我过去二十几年里经历过的最为奇妙的事情。你对我来说很特别,我将永远怀念那两个稍纵即逝却平静漫长的夜晚。你值得更好的境遇,我会永远珍惜你,新年快乐。」虽然很短,可回味无穷,我不止一次因为这些文字热泪盈眶,也不止一次从中获得力量。
跟你总有说不完的话,一不小心又写了这么多。马上要去开会了,所以今天就说到这里吧。最后,衷心祝愿你和她在一起能够开心,再次祝你生日快乐!
读罢,心里暖暖的,想象着班琪背着行囊漫步在世界各个角落的情景,我不禁十分羡慕。还没来得及回复,程夏冬就提着大包小包进了门。
「你去客厅歇着吧小安子,别来给我添乱啦。」我要打下手她不让,将我推走。
厨房里动静不小,油香味阵阵而来,我饿了,肠道蠕动起来。一个多小时过去,程夏冬拉我来到桌前。
「清蒸鲈鱼、麻婆豆腐、鱼香肉丝、干煸豆角、凉拌黄瓜、酸汤肥牛、辣子鸡。怎么样?」
「哇!」我端起米饭,狼吞虎咽,「好吃,真好吃,太好吃了!」
说着,门口传来敲门声。一定是班琪的礼物送来了,我放下碗去签收。
「我去!」程夏冬一溜烟跑掉,我心里打起了鼓——她会不会介意呢?
程夏冬拿着一个半大不小的纸盒回来,从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皮质小箱,摆在桌上,「自己打开吧。」
「你买的?」
「不然呢?」她看着我,满怀期待。
我拉近它,小箱子顶端印着一个金色十字,下面是一长串英文。摁下按钮,打开顶盖,里面放着一块手表:银白的表身闪耀着光泽,黑色皮质表带尽显儒雅,整体细腻圆润,无一丝多余。
「喜欢吗?」
「喜欢!宝贝儿的审美棒极了。多少钱?肯定很贵吧。」
「又提钱,俗不俗呀,」她说,「快带上试试!」
取出时才发现,表的背面更漂亮。透明表壳内,雕着花纹的扇形摆陀轻巧地转动着,始终指向地心。这摆陀应该是表的自动上链装置,只要一直戴着,它就能永远走下去。我调好时间,撕掉薄膜,戴到腕间反复欣赏。
「谢谢宝贝儿!这是我收到过的最高级、最贵重的礼物。又让你破费,搞得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嘛,我一直想送你件有分量的东西作为信物。你每天戴着它,以后就算跟别人在一起了,看见它时也还是会想起我的。等你七老八十,把这块表传给子子孙孙的时候,还能再回顾回顾我们的爱情故事呢,多好!」
「宝贝儿可真有心。」
「小意思啦。」
「什么牌子?」我看了看小皮箱上的英文问。
「江诗丹顿。」她说,「这是我用前几年上班存下的钱买给你的,一分也没问家里要。」
伍凯佑提到过这个牌子,当时他说便宜的款也得八九万……我吻了她,十分感动。
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咦?怎么又来了?」程夏冬前去开门,我回到桌上继续吃饭。
少顷,她抱回一个大箱子,看了看发件人和地址。
「广州,你的班琪寄来的。」程夏冬笑了,「看来不止我一个人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呀。还挺沉,是份厚礼呢。」
「哎呀,都是朋友嘛。」
「连你家地址都知道,肯定不是普通朋友……来过吧?」
「来过什么呀?我给她发的地址。」我尴尬地笑了。
「快拆开看看。」她的意思是要我当面拆。挺好,这样正好可以打消她的疑虑。
「你帮我拆吧,没吃完呢。」
「我不拆,明明是人家送给你的礼物。」
程夏冬回到桌前,半笑不笑地审视了我很久,像在等着我跟她交代什么似的。
我放下碗,拆开箱子。里面有四大罐蜂蜜,几小瓶保健品,一双皮质拖鞋,一双皮毛一体的手套,一条羊绒围巾和一张很大的羊毛毯子。
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物品,我跟程夏冬说:「她去新西兰出差了,说寄些当地物产给我。应该不算生日礼物吧,只是碰巧今天寄到而已。」
「你们平时一直联系?」
「没有一直,偶尔。」
「什么偶尔?前不久才发了信息,那么长一条,被我逮个正着!」她拉出凳子,发出刺耳的噪声。坐下,双手交叉在胸前。
「怎么啦宝贝儿?」我笑了,想上去搂她,却被推开,「我就不能跟其他女性有半点儿来往吗?」
「正常来往当然可以。」她特意强调了「正常」二字。
「嗨,你瞎想什么呀?」我说,「别这样,不喜欢你这样,搞得人很不舒服,猜忌和怀疑只会损害咱们的感情。」
「还上纲上线!」她瞪我一眼,「你怎么不猜忌怀疑我呀?前一阵我跟谁打电话,你连问都没问过,哼!根本就不在乎我。」
「我那是尊重你,不想让你难堪。除了小张,你还能打给谁?我宁愿傻一点儿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愿胡思乱想审你一番再生一肚子气。弄成那样谁都难受,还伤感情,根本没必要。」我说,「难得糊涂嘛,只想跟你开开心心的。」
「得了吧,尊重我就不该和任何其他女孩儿有丝毫的暧昧跟瓜葛!真是个好托词啊,那以后是不是谁也不能管谁了?大家都可以撒开乱搞了?这就叫『尊重』?」程夏冬突然把话说得极为难听,「我可不愿意糊里糊涂傻开心,等发现上当受骗可就晚了——差点忘了,你可是有前科的人!」
「你什么意思?」我板起脸。
「没什么意思,想起昨晚你知道我退婚之后的反应,现在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还说什么万一……你的『万一』就是她吧?」
「不是,你说什么呢?」
「别说你们俩什么都没有!」程夏冬声色俱厉,「除了她之外你还跟多少个女孩『正常来往』?」
听她这番话,我差点儿就发作了,但我告诫自己千万冷静,用尽全力克制怒火。几分钟过去,手不抖了,可我不想再说话。摘下手表放进小皮箱里,收起一桌餐具,扔在水槽里清洗。
「喂,干吗把表摘了?」程夏冬大概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跟了过来。
「太沉重太昂贵,我消受不起!」
整个下午,我躺在床上看书,程夏冬跟我说了几次话我都没搭理她。她有些着急了,上床抓我、挠我、摆弄我。我硬是没动。
「小安子,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我不想说。说多了吵架,吵架伤感情。」
「你对我什么感情?说来听听。」她一把夺走我的书。
「没感情!」我背过身去。
「别生气了嘛,刚才是我不对。」她跪在床上,「这就给安公公请罪。」
「我最恨被人冤枉。平时说几句话、寄点儿东西怎么就成了乱搞了?我过去是乱过,可我早就不那样了。我为了你可是……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我和班琪的过往还是不要给程夏冬知道为好。
「哎呀以后不冤枉你啦,我错啦,对不起嘛。」她说,「刚才就是想诈诈你而已,什么都没有当然最好。」
「就算有也早就过去了,我现在全天候被你监视着,还能怎样?说我有前科,你才有前科呢。」
「『就算有也早就过去了』——你们俩还真有过?」她睁大了眼睛,「你可真不挑啊!」
「你!」我指着她刚想说她,就被她亲上,堵住了嘴。
「别气别气,我大人有大量、既往不咎。」她揉揉我的脸,「今天是你生日,笑一个呗。」
「亏你还知道是我生日……」
程夏冬钻进被子,抱着我说了很多好话,保证以后会「尊重」我也会给我足够的空间,我抓住机会对她进行了一番教育,将我的观点一吐为快。她认为我说得一点儿也没错,表示一百分的赞同,可我总觉得她一句话也没听进去,现在的顺从只是为了哄我高兴,迟早还会出问题的……正在忧虑这事,程夏冬跑下床,取来那块江诗丹顿重新给我戴上。
「小安子,你猜这块表叫什么?」她问。
「叫什么?难道每块表还有个法号?」
「每个系列都有名字的,你手上的这块叫『传承』——好看的手表太多了,就因为这名字彩头好,我才买下它送给你的。」
「『传承』,嗯,不错。」我点点头,「谢谢你宝贝儿,我特别喜欢。」
「喜欢就好,以后你要天天戴着,时刻睹物思人。除了洗澡、游泳和睡觉,不管去哪儿、不管干什么都不能摘下来。」她说,「听见了吗?」
「放心,入土了我也带着,把我们的爱情『传承』到地狱的每个角落。」
我想,程夏冬终归是在乎我,才对别的女孩儿如此介意,同班琪频繁地、超越尺度地交流当然会伤害程夏冬,这是我的问题。我打定主意,从此不越雷池一步——在不伤害班琪的前提下调整好我们的关系,至少面子上要变成普通朋友,多余的,就放在心里好了。
谁知火热的决心立刻就被浇灭了。
3
每年生日我都会给妈妈送件礼物,聊表慰问,今年也不例外。
「你真孝顺,特喜欢你这点。」寄出时,程夏冬说。
「差得远。没法整天陪在他们身边,只能偶尔这样表示表示了。」
「整天跟他们在一起会烦的,我也是来了北京才开始想念爸妈。」
「嗨,整天跟谁在一起都会烦。」我是顺口,说完之后马上意识到不妙——果然,程夏冬胳膊一甩,走了。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老天爷,随后马上认错。费尽口舌、连续不停地哄了好久,她仍不见好转。至于吗?因为无心的错话发脾气,从昨天夜里到现在,已经闹了好几回,今天可是我生日啊!于是,哄着哄着,我数落起她的不是,从暗讽到明指,从巧言令色到义正词严……
「安沉午,你凭什么说我?明明是你的问题!」
「对对对,都是我的问题,我错了,姐姐,皇后娘娘,你饶了我还不行吗?」
「凭什么饶了你啊?以为我那么容易哄啊?」程夏冬不依不饶。
「行了,大家都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了,成熟一点儿,互相体谅下,别没事找事好吗?」我穿好鞋披上衣服,往门口走。
「喂!你干吗?离家出走啊!」
「跑步去。」我说,「在家待着怕一会儿又吵起来。都冷静冷静。」
「我不许你去!咱们必须好好谈谈。」
「该谈的都谈过了。」我拉开门,移出半个身子。
「安沉午,你给我走一个试试,」她指着我,「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了!」
我一听这话就火了,狠狠关上门,将程夏冬反锁在家里。到了楼下一摸裤兜才发现手机忘拿了,不过我并没有在意。绕着小区跑了半小时,堵在胸口的愤懑随着呼吸吐纳逐渐排出体外,心情虽说不上愉悦,但已没有刚才那么气了。去便利店买了一瓶水,喝完之后又买了些零食,磨蹭了许久才上楼。
回到家,只见程夏冬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怒目圆睁地望着地面,好像还哭了一场。
「还生气呢,怎么都气成这样了?要不你也下去跑两圈?」我本不想理她,可还是强忍着不耐烦,缓和了一下气氛。
「我们分手吧。」她说,「你爱的是班琪,不是我。」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手里握着两部手机。
「你翻我手机了?」
「你爱的是班琪不是我!」
「你为什么要翻我手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能,「你怎么能翻我手机呢!」
「你明明爱的是班琪,为什么还要口口声声说你爱我!你这个骗子!浑蛋!」她厉声质问我,恶狠狠地瞪着我。
「你他妈的凭什么翻我手机?凭什么!」真想扇她一巴掌,「我为了你早就跟她理清楚了,要是爱她我现在早跟她在一起了!你知不知道你蠢到家了程夏冬?」
我从茶几上抄起一罐蜂蜜砸在地上。「吵吧!来啊!在一块儿太平淡了、不带劲儿了是不是?好好一生日让你过成这样!妈的!」
罐子裂开了,黏稠的蜂蜜四溅开来,以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扩张着。
程夏冬哭了,发了疯似的指责我们,说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奸情连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她无法原谅我隐瞒班琪来过我家的事实;她费尽辞藻侮辱那种「广博无私的爱」;她辱骂班琪是个婊子是个没人要的荡妇……总之,我和班琪之间最关键的部分全都被她掌握了,我感到耻辱,还有难以言说的愤怒,我已经丧失了一个人最基本的权利和尊严。
气急败坏过后,程夏冬又痛心疾首起来,说我和她从来就没有像我和班琪那样相互理解过;她嫉妒我和班琪没吵过架、没红过脸,相处极其融洽;她说不在我身边的时光全都是由班琪填补的;她最受不了的就是我答应了班琪要一辈子珍惜她……程夏冬说了很多让人心碎的话,从头到尾都在表达她爱我有多深、为我做出了多少牺牲,看着她声嘶力竭地哭喊,我意识到,这不过是一场卖力的表演罢了,沙发就是她的舞台,我就是她的观众,目的再清楚不过:她并不是真的想跟我分手,而是想从我这里得到「我最爱她也只爱她」的一个确认,顺便大肆发泄一番。
我被自己的清醒吓住了。被感情控制了这么久,我的理性又回来了。不过,归根结底我是爱程夏冬的,即便恢复了理性,也不会像当初对待隋凉那样对待她了。
从过去无数次的吵架当中我只学到了一点:没有谁能真正理解谁,也没有谁能真正说服谁。想到她为我付出的一切,我觉得我应该像那些甜言蜜语、巧舌如簧的男人一样,处处让着她、句句哄着她。我知道,只有心甘情愿地妥协才能万事大吉。真的不想接着吵了,这毫无意义。
于是我把对她的感情如实表达了出来,是的,甚至用不着夸大,只要把我的心路历程和盘托出她就全明白了。我不再想追究她私自翻看我手机的事儿了:程夏冬从某刻起就「怕我跑了」,